“神启乃预言术中高级术法,可观一人甚至一国十年运道,趋福避祸,然神启极耗法力,为预言师多不喜。”
——摘自《博文杂记》
半月后,永临帝二十一年六月初五,傲羽帝国雾灵山扶溪镇。
本来礼队并不应该经过这段山路,但没想到官道上因暴雨而导致淮河涨水,南宫锦考虑再三,决定绕到雾灵山改道去港口,而此刻正是到了雾灵山脚下的扶溪镇。
转眼时间,已出宫半月余,隐熠却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段时间看过的景色,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比他十年间见过的还要多。不得不说,他很开心,在这个和压抑的皇宫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才真正让他觉得,他还是只个孩子。而最让他高兴的是:林安。
林安只有十五岁,也不过算个半大的孩子,却因为比自己大了一点,总是很仗义地说要罩着自己。再加上林安本来就生性开朗玩性重,现在又难得来了个肯听他说话吹牛的同龄人自然也高兴的很。自从熟悉以来,两个人天天凑到一起,而隐熠则完全被林安所讲的边关故事迷住了——沙漠的海市蜃楼,孤烟落日,每年旱季半兽人的掠夺战,虽然描述中不乏夸张,但也只是更增添了乐趣而已,隐熠乐在其中。
而比起林安,更让隐熠惊讶的却是南宫锦的态度,虽然并不十分明显,但隐熠却总能感到他若有若无的照顾:隐熠第一次离开皇宫,难免看什么都新奇,而似乎南宫锦总能在无意间给他机会四处看看,在他有什么不懂的时候适时地讲给他听。这让隐熠有些不安,不免怀疑自己是否会错了永临帝的意思。也让他深刻认识到,在宫外,他根本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总体说来,这半个月隐熠过得前所未有的好,可现在却似乎遇到了些麻烦——林安这几天总是躲着自己,这让隐熠有点莫名其妙,林安是他第一个朋友,林安说他们是兄弟。忽然变成这样,隐熠没办法接受。
同样有些苦恼的莫过于几位礼部的官差。半个月的急行军让这些书生吃尽了苦头,终于忍不住在扶溪镇联合向南宫锦抗议,才总算得来了一天的休息。这倒是让隐熠很高兴,他总算可以有机会和林安有时间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扶溪客栈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虽然将士们对几个书生的弱不禁风表示不屑,但有机会休息总是好的,于是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一时客栈里热闹非常,直闹到傍晚。
而隐熠也总算抓到林安出去的机会,急忙追了出去。
“林安!等等我。”
“呃,小爷我出来透透气,你跟着干嘛?”林安竟显得有些慌,眼神飘个不停。
“为了抓你呗!说吧,天天躲着我做什么?是你说我们是兄弟的,是你说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若是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现在这样算什么?”隐熠一把拖住似乎想要逃走的林安,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怎么会!别胡说……”林安不安地扭动,却始终被隐熠死死抓着。
“不拿我当兄弟了吗?怎么就不能和我说实话?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要什么都被你瞒着?”
“真的没什么啊,你小子别……”
“还是根本没把我当过兄弟?那为什么还……”
“呼……好啦好啦,我认输。”林安看着涨红了脸的隐熠,长舒口气。却猛地将隐熠拖到了巷子里:“你小子说得对,是兄弟的话,小爷是对不起你。”林安闭上眼睛镇定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喂,你逃走吧,越快越好,趁我反悔之前。”
“啊?你还好吧?”隐熠忍不住想去摸摸林安的额头。
“老子没病!你知不知道你去璠源和我们不一样?你可是什么玩意祭品!绝对没骗你,是我亲耳听到礼部那个臭老头和将军说的,让将军看严你什么的……总之你小子快逃就对了。”林安急躁地挥开隐熠的手,试图让他明白情况紧急。
“呃,原来你就为了这件事躲着我啊……”隐熠有点如释重负了。却将林安气得跳脚:“你这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那个什么预言你要死的?老子为你担心好几天你就这么不在乎?”
“那你呢?我要是真走了,你怎么办?南宫将军怎么办?你们谁能逃掉责任?”隐熠终于严肃起来,认真看着林安,眼睛里却有点笑意。
“要你管这么多!大不了爷一人做事一人当!反正绝对不会连累将军他们!”林安用力一挥手,大有几分挥斥方遒的豪气,可有一点发颤的声音却似乎并没有他希望的那么英雄。
“所以我才说啊,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的话,就根本不用担心这么多天啦。因为,”隐熠说到这里终于笑起来:“这件事情我本来就知道嘛,陛下仁德,当然会先告诉我后果啊。
“知道?知道会死人你还来?找死啊?早和老子说啊,老子一刀捅死你多快!”林安瞪大了眼睛,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别急啊,喂!”隐熠连忙躲远一点:“不是一定会死人的!神启又不是真正的禁术,祭品只是用来辅助预言师法力的,如果预言师有本事,可能根本没有危险啊。”
林安猛地停住拳头,一时间有点迟疑:“真,真的?”
“当然吧,何况这次是璠源先知亲自进行神启,虽然听将军说他去年才成为先知,但肯定是最好的预言师吧?危险就更小嘛,等我活着回来,也总算有点小功劳,捞个小官做做总行吧?”隐熠一脸得色,笑嘻嘻地讲解到。
“似乎,有些道理……”
“是很有道理!有风险才有好处,不然你当我是傻子吗?还白送死?”隐熠撇撇嘴,越发得意的样子,让林安不得不相信。
“你爷爷的,这种事不早说?老子担心这么多天!小子你欠揍了吧?”林安送了口气,却一拳打在隐熠胸前,又重重挎上他肩膀:“走,回去喝酒!这两天都是你这点破事,搞得爷做什么都没心情。”
“啊?呃,我不会喝酒啊。”隐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出去很远了。
“别说没用的,哪有不喝酒的爷们!走,林哥好好教教你!”
“别了吧?林哥,林爷,放了小的吧……”两个人一路拉扯说笑着,暖暖的夕阳映在身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温暖而安宁。
南宫锦缓缓从刚刚巷口的树后走出来,看着两个男孩的背影并没有说话。
“并不会死吗?”南宫锦轻笑,心情却并不轻松,他自信两个男孩不可能知道那段对话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也不相信隐熠的说辞。
神启之术中,祭品确实是辅助预言师法力而已,可神启虽然不是禁术,却也相去不远。预言师所消耗的法力甚至可能毁了其本身。有多少预言师愿意冒着自身生命危险,保护一个祭品?
南宫锦不知道到底是陛下骗了隐熠,还是隐熠骗了林安。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南宫锦忽然发现,自己难得又找到值得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