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若年轻轻放上床,顾乂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她身边,把她放进被子里盖上触摸起柔软舒适的鹅绒被。
她的手很小,而且异常的白,骨节分明得像没有血肉一般。他怕打扰到她,只得又轻轻放下,看着她凌乱的发丝,他伸手为她整理了一番。从进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没有停下过,现在他终于能静下心,看看她的模样。
银发散得枕头满是,似顽皮的雪花一样。额头露出的肤色是罕见的微透雪肌,睫毛薄如蝉翼,轻轻敷在脸颊上。那如红玉的嘴唇,好像是她身上唯一正常的特征。他苦笑,这个容颜多少人见过?那群废物根本不会欣赏她的美,他迟早会让曾经欺凌她的人付出代价。哪怕是生不如死。
一想到她刚才的样子,他的心又痛了起来。
原来,她的人生如此狼狈不堪;原来,她的生活如此枯燥无味;原来她的记忆之中,早就没有了他的出现。他真想问问她,那天第一次见面,不是应该说“好久不见”吗?为什么是不撞不相识,还忘了他的样子和容颜。
“以前,你最爱叫我汉译哥哥。”他轻声道。
他才应该大哭一场,向她述说千年来的寂寞与哀伤,可他不能哭,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苦丧的样子。他不想她再处处为他担心。
千年的轮回与转世,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羁绊。
只可惜,他们都没能逃出灭亡的命运,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面对死亡,他们还能微笑望着对方的眼睛。
门外安静如初,就算是一根银针掉在地上也听得清。沈恪看着两人,终于安心的笑笑,顾乂没有忘记所说的话,他也了解若年的身世,这才是现在所欣慰的。
“真不知道这种平静能持续多久,至少现在还不错。”他笑着低语,离去。
夜晚终于来临,天空中的阴霾已经散去,沈恪一人独自站在树旁,看着天空层层分明,渐远渐近,星星点点的光芒露出一角,似有如无展现着美。他的面容平静宁和,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能告诉我,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身后的女声有些黯哑,若年已经醒了,身上只披着单薄的衣裳,走到沈恪身旁。
“过去。”若年眨眨眼睛,离沈恪远了几步。“……不是让你过去……”
“哦哦。”她不好意思的回应,眼皮变成八点二十。“上次顾乂都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他还把我戏弄了一番,根本就是恶作剧嘛。”
沈恪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不是恶作剧。”他转过脸面对她,超乎寻常的对她说:“那是你的过去,记忆深处的事。”
见若年一脸的震惊,像北极熊看见南极企鹅说“你好”。他直接沉下脸,扭过头,不去理会她的白痴样。
“我们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我,还有顾乂,都是名为【异能者】的拥有强大力量【羽衣甘蓝】的存在。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们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若年的眼睛和嘴巴张得特别大,甚至能装下一个鸟巢。
坑爹啊!异能者?什么鬼东西?!这是二十一世纪好不好?!!谁会相信电影里那些虚幻的东西会是真的啊!甘蓝明明是吃的行么!除非他疯了。哦对,他俩确实是疯子。
那也不要把她拉进去参一脚啊!不知道读书的孩子伤不起吗?!!
“骗人呢吧…我知道…”她打着寒颤。“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对吧…你们编出来糊弄我的,我就知道,怎么可能……”她直勾勾的盯着沈恪,眉毛中间是无奈加害怕。沈恪抬起金发中的脸,双眼望着美轮美奂的天空,夜景中的星尘都被尽收眼底,如果说这是一场舞台剧,场景的布置已经盖过男女主角的演技。
明亮的蓝光启明星越发明亮,就越把天空点缀得越完美,浅黄的一方露出难得的配合,深绿的背景更像翠绿的湖水,倒映出星星的影子,“过去”不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它也融入了这个大家庭。虽不如宇宙中的星空那么直观,可依然赏心悦目。
但是若年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甚至连浏览的时间都没有,她全神贯注的盯着身边的人,十分想盯出个什么来。
“每一次悲伤的背后,终会有宁静与安详。”若年看着他,愣了愣。这些怪人,每次说到重点就要转移话题么?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问……”
“那你觉得你是正常人吗?”话未完,沈恪没回头地说了一句。“你浅蓝的眼睛,你自己能解释吗?那条叫‘傲沔‘的龙你能说说他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事都发生在你身上吗?”若年语塞了。
他说的对,这些她都不能解释。银发,蓝眸,那条明明应该轻轻松松就灭掉这个世界然后回博物馆睡觉的龙,还有上一次雨中见到的怪物。这些明明不该同时出现,又同时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生物,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如果她信基督教,她一定要用TNT把上帝给轰了。
可要不要这么捉弄她?!有一对不负责任的爸妈;一头格格不入的银发;一个古怪奇异的店铺;两只似人不是人似鬼不是鬼的生物和她同居?!
上帝一定是把别人的快乐凌驾在她的痛苦之上。怎么又扯到上帝了!
“人生就是这样,每次都要自己做陈述语和结束句。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也和你一样。不过,慢慢适应这种非人类的生活吧。我想你应该提前适应了。”
他转身回房,进门前不忘告诉她一件事。
“明天天气不错,别忘了上班时间。迟到的话可是要扣工资的。”他随手带上了门。若年眨眨眼皮,转过头可怜的对“过去”发泄。
“咖啡……我恨你……”
二楼,顾乂拉开了窗帘,低眉颔首只注视若年一个人,血色双眸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像即将诞生的行星巨大的星云在不断收缩,汇聚成让世人赞叹不已感慨万千的美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