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村落
戌时又名日夕,是为黄昏之意。与寅时一样,是一日中最为惬意的时辰,但也是最容易疲劳的时辰。这个时候,就应该搬张椅子坐在门口,泡杯茶。看着天边的晚霞,听着耳边的虫鸣。悠闲自得,吟颂一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杨亦锋感觉到很累。先前在森林里,为了躲避老虎的追击,背着冷曦月跑了大半和时辰。后来又砸虎,再后来又背着冷曦月走了很久。虽然常年在森林里狩猎,但他的身子也有些抗不住了。先前和冷曦月在一起,还没有这么明显。现在一个人,他才感觉到那种霸占内心的失落和席卷全身的乏意。
杨肃扛这虎躯走在前面,杨亦锋提着弓跟在后面,步伐不快不漫,却又一致。他不会刻意地等他,他也没有加快速度赶上去。这是一种习惯。
森林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一入其中,你就需要承受住来自各个方位的突然袭击。所以,即便是走出了森林,他们也常常保持足够的警惕。
为了避免山上的猛兽袭击村子,所以村子迁移得比较远。杨亦锋年纪小,无法扛着一具三百多斤的老虎走上几公里。杨肃不问,直接把长弓留下,扛着虎尸走了。但三百多斤的负重,无论多么快的反应和速度,也会大打折扣。他需要一个人为他清理来自各个方面可能存在的危险。所以,他留下了长弓。他不需要提醒他,他知道他会这么做。这是队友间常年积累的默契,更是父子间亲密无间的必须。果然,他捡起长弓,跟在他的后面。
村子名唤奇艮村,艮为八卦之一,意为山。据说当年孟江藏路径此地,赞到:“如此奇艮,锋林回绕,暗藏天机。我若离去,必藏于此岭。”于是这座村子被改为奇艮村,至于它以前的名字,到被人遗忘了。
村子的人口不多,只有几十户,大多是打猎为主。靠近塞外大道,背依溪流。不寂寞,不枯燥,确实是一方好处所。
杨肃父子刚走到村口,就有很多的村民围了上来。
“杨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啊!虎,是老虎。”
杨肃把肩上的老虎放在地上,立刻引来众人一阵惊讶。因为地域局限的原因,所以众人打猎多是靠自己自己所制的简易长弓和长矛。像杨肃那样的六存短刀,整个村子也不过几把。武器的缺陷,就造成只能狩猎一些较小的猎物。碰到稍大一点的,也只能空望宝山,无法取之。如果是遇到更大一点的动物,那好吧,只有逃命了。
对于山林,人们心中有向往,有恐惧。山林是他们生活的保障,但所伴随的危险太大。因为山林有三大惹不起。一为深山里的雄瞎子,二为无处不在的毒蛇,三为神出鬼没的大虫。
这三大惹不起,历来是人们心中的噩梦。昔日打猎,死在它们手里的人可不在少数。但今天,这个噩梦被打破了。杨肃,他凭借手中的长弓和短刀,既然杀死了一头成年虎。至于杨亦锋,好吧,他已经被忽略了。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为屠虎做出多大贡献。
杨肃自来到这个村子十多年,始终不曾在村民面前展现过什么。而且,每一次打猎,杨肃父子都是单独出行,回来的收获还总是颇多,也总是分给其他村民。所以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也都不知道他的实力。知以为他有把子力气,是个“实在人”。
杨肃哈哈一笑,“来,大家搭把手,把这个大家伙弄进去。”众人连忙上去抬,这一接手,才发现这头老虎很重,至少有三百多斤。想起刚才杨肃是一个人扛着它回来的,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这杨肃到底多大的力气啊。每一个都在庆幸,好在以前没有得罪过他啊。
看着村民手忙脚乱的把老虎抬进村子,杨肃才注意到,杨亦锋已经避过大家,往家里走去。看着杨亦锋的背影,杨肃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是时候告诉他了。
杨亦锋感觉到很累,小腿走路直打颤。回到家便趴在床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发现自己成了一块石头,静静地躺在一处山巅。
良久,梦醒,杨亦锋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张被子。他知道,这是父亲做的。门被推开,杨肃高大的身子走了进来。“醒了。先前大家在外面庆祝,我看你正睡得香,就没有叫你。”杨亦锋听得出父亲话语里的喜悦,他也是如此。这个小村子总能带给人安全感和幸福。
“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看到父亲站起来,就要离开屋子,杨亦锋赶忙叫住他,“父亲。”
杨肃止住脚步,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父亲,你能给我讲讲我的事吗?”
杨肃沉默了,在杨亦锋小的时候,他就告诉他,你不是我的孩子。但杨亦锋依旧执意叫他父亲,而不叫义父。杨亦锋说得很平淡,但杨肃知道他内心的急切,也知道他想要知道什么。杨肃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这是虎肉,你刘叔叔他们刚烤的。”杨亦锋接过碗,抓起一块就咬了起来。
杨肃看到他开始吃东西,才慢慢地讲起往事。
“十三年前,我刚二十岁,行过成人礼后便外出闯荡。但家里突然传出消息,我母亲病危。我走访很多地方,为她寻找一种可以入药的药引,但都无线索。后来听说藏风岭有一块奇异巨石,石头上常年开有一种七叶草,根有毒,去可入药。于是我独自千里,到藏风岭采药。但上了山顶之后,却没有发现什么巨石,反而听到一阵婴儿哭声。我寻声而去,果然在草地发现一个婴儿。”
“那个婴儿,是我?”
“不错,先前你一直哭,但当我帮起你的时候,你竟然不哭了。而且,当时虽是夏天,但山顶寒冷。我发现你时,你全身赤裸,但我抱起你时,却发现你体温正常,毫无不适之意。我便知道,你绝不是寻常人。这也是我至今不肯交你玄功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会有更好的天地。而且藏风岭虽不算太高,但也有一千八百丈。哪户人家,会为了扔一个孩子,爬这么高。所以,我把你带了回去。”
杨亦锋认真的听着杨肃说的话,神色平淡,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那份心中的痛,谁能知道。有谁不渴望亲情,有那个孤儿不希望知道父母的名字。他痛,不是恨他们抛弃自己,只是渴望,一份渴望罢了。他有一个养父,他知道,他比其他孤儿幸福多了。所以,他不会表现出来,心中在乎,便不在乎表现出来了。
杨亦锋不说话,杨肃也不再说话,他知道,他需要想想了。
“父亲,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父亲。”
“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孩子。别的孩子拥有的,你也会拥有。”
“那后来呢?你救回奶奶了吗?”
杨肃却沉默了,起身,开门,“长大以后,给我杀一个人。”
“谁?”
“西俯杨家,杨丞!”话毕,踏步而出,身后响起重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