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珍走了之后宋成瑞就醒了，孟梨裳赶紧给他端了杯水过去，还没说话，就被他抱住了，手里的水杯也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溅了孟梨裳一身的水。
“你…你怎么了？”孟梨裳靠在他肩上没敢动，怕触到他身上的伤口。
“你…即便你不嫁给我，我也会保护你的，你是我三弟的女儿…”宋成瑞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虽然孟梨裳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从他颤抖的声音中感觉到他的不舍。
“是啊，我是你三弟的女儿，你就是我的伯伯了，你怎么可以爱我？”孟梨裳淡淡的回答道。
宋成瑞听了，手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撇过脸让孟梨裳离开了他的怀抱，没有说话，但神情沮丧的仿佛一个失去全部财产的守财奴，孟梨裳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老了，老的不能再失去了。
“所以，你不打算娶我了？”孟梨裳歪着脑袋看着宋成瑞笑道。
“我…”宋成瑞没有看孟梨裳，只是把脸转的更过去了。
“这么说来，伯伯有没有帮侄女准备好嫁妆啊？”孟梨裳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一蹦一跳的走到宋成瑞面前去，逼着他看自己。“有人可是说了要带我私奔的，这没嫁妆，可不好走的。”
“你！”宋成瑞气的火冒三丈简直要砸东西了。
“你看，你这又舍不得让我走，又不想娶我的，叫我怎么办啦？”孟梨裳笑道。
“你要走就走，反正别让我知道就是！”宋成瑞板着一张铁青的脸。“你既然和他两情相悦，就跟他走吧！”
“你这说来说去的，就是不想给嫁妆是吧？”孟梨裳索性坐在宋成瑞的床边，“那就给聘礼吧！”
“梨裳！”宋成瑞终于受不了这种言语了。“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话？贺向礼是个好孩子，又年轻，你们互相喜欢就该在一起！不要浪费时间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上面！”
“宋成瑞！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说的话？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好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这样，你也是好人，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在一起？”孟梨裳也毫不示弱。
“我老了…而且…”宋成瑞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膛。“我身上到处都是伤，我活不了多久的！”
“我不准你这么说！你老不老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活不活的长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孟梨裳硬着脖子看着宋成瑞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深深浅浅，新伤压着旧伤，眼泪就掉了下来。
“傻孩子！爱上你，我已经对不起三弟了，要是再娶你，只怕三弟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放过我的。”宋成瑞叹了口气。“报应啊！”
“我问你，你跟我父亲是亲兄弟吗？他姓孟，你姓宋！”孟梨裳闭上眼。“你要是不愿意娶我，那你就去告诉贺老六，我就是孟嘉琦的女儿，是他当年想杀但是没有杀成的孟梨裳啊！”
“我怎么可能去说？”宋成瑞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嫁给我杀父、杀母仇人的弟弟？”孟梨裳盯着宋成瑞的眼睛，像疯了一般的红着眼。“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安安？”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要嫁给贺向礼！老六素来最在乎他这个弟弟，如果你嫁给贺向礼，老六也许就会看在贺向礼的面子上…”宋成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计划。
“然后呢？你以为贺老六真会为了贺向礼放过我？我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啊！”孟梨裳根本不能理解宋成瑞的苦心。
“没有然后，我会亲手杀了他，替老三报仇。”宋成瑞的话没有犹豫。
“你…”孟梨裳突然明白了宋成瑞的计划。“你替我报了仇，成了贺向礼的仇人，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担心为仇恨而跟贺向礼翻脸了？安安不嫁给贺向礼，她就不会为了你和贺向礼之间的仇恨左右为难？”
“这是最好的办法。”宋成瑞没有更多的解释。
“要是贺向礼要找你报仇呢？你打算叫我怎么办？”孟梨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眼前这个男人。“让我帮着他杀了你？”
“也许，我跟贺向群同归于尽了，也不一定。”宋成瑞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巷尾的闲谈。
“你混蛋啊你！我的仇恨凭什么要你来替我报啊？”孟梨裳转过身去，不让宋成瑞看见自己的眼泪。
“就算不是为你，为我自己，我也要杀了贺老六。孟嘉琦也是我兄弟…”宋成瑞拍了拍孟梨裳的肩膀。
“那凭什么就你可以恩怨分明，而我却要忍辱负重？我告诉你，我不会欠你的！你别想让我一辈子都愧疚！”孟梨裳打开宋成瑞的手。“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的恩情，我都会报答的。”
“我对你哪有什么恩情啊？”宋成瑞苦笑道。
“有人都告诉过我了，老家的坟茔是你帮着修缮的，祖宅也是你买回来的，这次你受伤也是为了林中航…”孟梨裳想起孙玉珍说这些事情时的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憋着，憋得眼泪不住的要掉下来。
“谁说的？”宋成瑞说的很没有底气。
“还装！人家孙小姐来的时候，你明明是醒着的，还装睡！”孟梨裳拿手戳了一下宋成瑞。“说实话，你是不是听了孙小姐的表白，心动了，所以才百般推脱，不愿意娶我？”
“胡说！我对她只有亲情，绝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动心？我跟她相处这么多年都没动过心，怎么会…”宋成瑞赶紧澄清道。
“人家孙小姐又会主持家务，又会照顾人，对你又细心温柔，你们又相处日久，你动心是很正常的，犯不着在这跟我扯东扯西的，还说什么我有二心！我看是你心猿意马了才对！”孟梨裳起身就要走。“你既然嫌我，那我现在就走，让你跟那个孙小姐举案齐眉去！”
“哎哎！”宋成瑞赶紧抓住孟梨裳的手。“我真没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孟梨裳嘟着嘴。
“我是为你好…”宋成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我好？你问过我了吗？还是你的计划里根本就没考虑过我？”孟梨裳追问道。
“我…”
“你要是真对我好，就该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孟梨裳叹了口气，缩进宋成瑞怀里。“王安石说过，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畏，今日是也。”
“什么意思？”宋成瑞不合时宜的问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王安石。”
“就是说，我嫁定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孟梨裳狡黠的笑道。
“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觉得是…”宋成瑞想要揭穿，却又停住了。“觉得就是这个意思！你说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
“那…那就下个星期三吧！”孟梨裳板着指头算了一会儿。
“这有什么讲究吗？”宋成瑞想不出来这日子有什么特殊的。
“没什么讲究的，就是那天不是你的生日吗？这样以后每年我都能省一份礼物了啊！”孟梨裳仰着脸笑得很灿烂。
“你怎么知道的？”宋成瑞不敢相信一向不喜欢讨好别人的孟梨裳会费心思打听这种事情。
“每年大上海这个时候都是被包了场的，由你那些什么‘小情人’们陪你，我们就都又不用工作又可以领薪水，所以你的生日对我而言就意味着轻松拿薪水，我当然记忆深刻啊！”孟梨裳略带讽刺的语气恰到好处。
“你这算是在吃醋吗？”宋成瑞有些尴尬。“我以前是荒唐的很…”
“我怎么敢吃宋爷的醋啊？”孟梨裳故意撇过脸不看他。“我要吃也是吃宋成瑞的醋…”
“啊？”宋成瑞一时之间竟也猜不透孟梨裳的想法。
“以前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对我而言，你就只是人们传说中的宋爷而已，你有多少女人，跟她们发生过什么事，统统都跟我没关系。”孟梨裳停了一会儿。“可是现在，你是我未来的丈夫，以后，你是我的丈夫，你的一言一行都跟我休戚相关了，所以，你要是还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啊！”宋成瑞把孟梨裳抱的更紧些。“简直就是个小妖精，永远都让我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多好啊！这样，和我在一起每天你都会觉得是崭新的，多划得来啊！”孟梨裳狡黠的笑道。
“已经很划得来了！”宋成瑞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也几乎忘记了世事的多变，忘记了孙玉珍的一往情深，只想早点把孟梨裳娶进门。
很多时候，幸福似乎就在眼前了，又似乎远在天边。
很多时候，你以为不曾爱过，却在失去的时候感到心痛。
很多时候，你以为刹那就是永恒，却在刹那间失去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