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车行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车外是各色各样的人群，有的是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有的是灰头土脸的拉车人，有的是西装革履的有钱人，有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是横冲直撞的警察，有的是东躲西藏的罪犯，他们在这充满欲望的都市里狂妄着，挣扎着，梦想着，失落着，神色各异，却都有着一张同样空洞的面孔，从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斑驳陆离的霓虹灯此时似乎闪烁着与往常不同的光芒，一明一暗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模糊了明天。
就这样行着，行着，眼前的霓虹灯换成了昏暗的路灯，再后来，就是忽有忽无的灯光，路也越来越不平，终于，车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门口停住了，里面亮着瓦数很高的灯，下了车，看了看身后的那一群兄弟，个个都别着枪，手里拿着砍刀，有的还拿着冲锋枪，气氛凝重，充满了杀机。
孟梨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一股寒意不断的从心里升上来，冲到脑顶，化成一阵颤抖。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了上来，将她环住，是宋成瑞。她抬起眼看了看宋成瑞的眼睛，突然涌上来一阵安心，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来。
“二哥到了怎么也不进来啊？”贺老六的声音从废弃的仓库里传来，带着颤抖的回音，如鬼魅般惊破了夜色的宁静。
宋成瑞微笑着低下头看了看孟梨裳，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化着妆，比平时更显娇艳。
“你留在外面，我进去。”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孟梨裳紧紧的攥住宋成瑞的衣角，手却不自主的抖动着。
“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你要乖乖的在外面等我。”宋成瑞伏在孟梨裳的耳边，“要是我出事了，就快跑，我都安排好了…”
宋成瑞说完就转身往仓库走去，这时，孟梨裳却突然叫住了他，他一回头，就看见孟梨裳拔出了头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冲他吼道：“宋成瑞！你要是不活着回来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看着孟梨裳滑落下来的黑发和那决绝的眼神，宋成瑞突然就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不敢做出任何承诺，只能决绝的转身，带着人走进仓库。
瓦数很高的几个大灯泡将空荡荡的仓库照的让人晃眼，贺老六穿着黑色的丧服，捧着贺向礼的遗像，坐在灯泡下的一把椅子上，阴险的笑着，身后围着一群的穿着黑色丧服的打手，其中还包括一些穿着和服的日本浪人。往上一看，孟良辰被吊在中间的大灯泡下面，似乎已经死了，尸体晃动着，在灯光下闪动着诡异的影子。
“你想怎么样？”宋成瑞看了看孟良辰的尸体，往属下端上来的椅子上一坐，点上一根雪茄，正对着贺老六。
“把孟梨裳交出来给我弟弟报仇！”贺老六直截了当。
“杀你弟弟的是孟梨裳吗？是你自己，是你雇人杀了你弟弟！”宋成瑞冷冷的说道。
“你别再瞒我了，孟梨裳就是为了报仇才来上海的，我杀了她母亲，害的她父亲毁了容，她恨我入骨，才故意勾引我弟弟，勾引你的！”贺老六简直已经疯狂了，不断的抚摸着贺向礼的遗像，面目狰狞。“可怜我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人害死了…”
“她最初根本就不知道贺向礼是你弟弟，知道了之后也没想过要害死他…”
可贺老六哪里听得进，一挥手就带着手下的人开始朝宋成瑞动手，宋成瑞赶紧带着手下的人退到带来的铁板后面，一时间枪声四起，面前的铁板不断传来“砰砰”的子弹撞击声，宋成瑞和手下的人又赶紧还击，惨叫声、枪声、撞击声随着仓库的回音变得格外的凄凉，宋成瑞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人，地上流淌着的血，和不远处挂着的孟良辰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愤恨，他不断的射杀着来袭的敌人，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曾经是自己的兄弟，他也很痛苦。
后来，双方的子弹没了，就开始用砍刀对砍，那样的血雨腥风，蔓延开来的红色和刀面反射出来的亮光烧红了人的眼睛，你无暇顾及什么，只能不断的杀死迎面而来的敌人，用他们的鲜血铺满你来时的路，他们倒下了，溅了你一身的血，你却没有知觉。
在这场混战中，宋成瑞感到自己的背上被人砍了一刀，但他很快就回身砍死了那个人，再后来，他的对面只剩下贺老六还站着。
贺老六手里拿着枪。
枪口对准了宋成瑞。
宋成瑞此时心里想到的，是孟梨裳流泪的眼睛，他害怕了，害怕会留下孟梨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冲了进来，是孟梨裳，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进了宋成瑞的怀里。
“砰！砰！”两声枪声同时响起了，门外是穿着军装的林中航。
片刻，贺向群倒了下去，眉心有颗鲜红的弹痕。
这边，孟梨裳也软软的倒进了宋成瑞的怀里，鲜红的血染透了宋成瑞的衣襟，他抱着她，痛苦的仰天长啸一声。
“如果…我们…住在彼此心里…死亡就不是别离…”孟梨裳笑着摸了摸宋成瑞的脸，手软软的滑了下去。
宋成瑞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抱着孟梨裳开了车就往医院跑。
后来，车行着，行着，不知怎么突然就掉进了海里。
几天后，林中航和宋安安把他们的尸体火化了，放在一个骨灰盒里，葬在故乡的梨花树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宋安安摸着树枝上刻着的诗句，靠向林中航温暖的怀里。“来生，他们就不用担心了吧？可以日日与君好了…”
林中航笑着抚上她渐渐隆起的肚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祝福他们。
来生，日日与君好。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