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数日的梅雨染绿了小洋楼铜质的栏杆,催发了墙角的碧绿油滑的苔藓,潮湿了红木的家具,模糊了新换的穿衣镜,也让孟梨裳的以前受伤的位置又开始疼痛了。
这天傍晚时分,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宋成瑞失踪了!
孟梨裳被伤痛弄得根本无暇思考,一听到消息,一门心思的就想出门找宋成瑞,却被孟良辰拦住了。
“你现在连路都走不稳,哪里还能去寻人?这宋成瑞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像寻常人那样说走丢就走丢了?肯定是出事了,你去又能怎么样?”
“那我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我去。”
“你去干什么?”
“去找老四,道上的事我比你懂得多。”孟良辰探了探孟梨裳的额头。
“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了!”孟梨裳猛地坐起来,却奈何头晕的很,挣扎了一会儿就倒下了。
孟良辰把孟梨裳扶好,掖好被角,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孟梨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慈爱,他的整个动作温和的好像是在触碰着他毕生的珍宝,这是只有真正的父亲才有的温柔。
“我很快就回来,你吃了药早点睡。”他说完就要走,却被孟梨裳扯住了,他回头看她,她却不说话。
孟梨裳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的厉害,总觉得好像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爹,别去,好不好?”
孟良辰却以为她是在撒娇,就拍拍她扯着的那只手。
“爹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一点,不要老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不知怎么,孟梨裳就感觉一滴泪的就从眼角滑落下来,凉凉的,缓缓地掉到枕边,沁湿了红色的枕巾,但她没有再坚持,她安慰着自己,这不过是她一时想太多了,松开了孟良辰的手。
吃了药,又吃了些安眠药,孟梨裳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梦里似乎听到母亲在叫她,叫她去救她父亲,她问为什么,却没有人回答,她急得大呼,醒来却发现自己满脸泪痕的躺在床上,枕巾上还留着她的泪水的痕迹,天已大亮,便挣扎着起床梳洗。
“梨裳!”还没画上眉毛,楼下便传来了宋成瑞急切的呼唤。
孟梨裳赶紧下楼,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来的,就被他抓着了肩膀。
“三弟呢?”
孟梨裳都被他问晕了,父亲明明是却找宋成瑞的,怎么宋成瑞好像…
“爹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
宋成瑞听了,整个人似乎被雷击中了似的,神情恍惚,脚下也快站不稳了,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说,是真的…”
孟梨裳也被吓到了,赶紧扶他坐下。
“什么真的?我爹怎么了?”
“昨天日本宪兵队突然把我抓了起来,说是怀疑我杀了他们的领事会成员,今天早上才把我放出来,一出来就接到贺老六的信,说是他抓了老三…”
“怎么可能?昨天傍晚有个人来说,说你失踪了,爹就去…”孟梨裳已经说不下去了。
“肯定是贺老六的阴谋…”
“那怎么办?”孟梨裳攥着宋成瑞的手,害怕极了。
宋成瑞看了看孟梨裳,摸了摸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别怕,他约我今天晚上见面,我先去安排一下,你在家等着我。”
孟梨裳却扯住他不放,泪如雨下。“昨天爹也是叫我等,我等了,他却没回来,这次我不想等了!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我经不起再失去了…”
宋成瑞伸出手抹过她脸上的珠泪,抱住她。
“万一…很危险的,这是男人的事!”
孟梨裳却很坚定的抬起头,眼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没有万一,如果有万一,能和你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我不要再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宋成瑞还想说什么,见孟梨裳那么坚决,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便挑些别的事说。
“今天我从宪兵队出来的时候,碰着几个中航之前的同学,说什么中航和安安已经参加了共产党,现在就在上海。”
“他们怎么回来了?”孟梨裳心急如焚,又听到这样的消息,几乎要急疯了。
“大概是共产党安排的任务吧,我已经跟他们联系了,估计今天晚上就能收到。”
“你通知黄老四了吗?”
“嗯,就是他把我从宪兵队接出来的。”
“在哪见?”
“码头的仓库。”
“是日本人的租界?”
“是。”
孟梨裳想了想,侧着耳朵跟宋成瑞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又商量了一会儿,各自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