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仙紧紧抓住田翟胳膊:“用灭神咒了吗?”
“没有。”
老仙一脑门子汗:“为什么?”
“那个胖胖的幻者,看起来只是贪吃罢了。能力也不强,应该没有啥危害啊。临死前看着我,我觉得怪可怜的。没必要让他形神俱灭吧……”田翟声音越说越小,偷偷瞥着老仙的脸色,假假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糊涂啊!”老仙大喝,第一次让田翟看到他生气的一面:“灭神咒用在对方无力抵抗的时候,不仅仅是让他形神俱灭,无法被某些高级幻术复活,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从此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对方一派就无法确定他是因何而死。小子,你太善良了!如果这个死饵的主人看到他的死状,一定会知道,有幻者出现了!”
张老仙和田翟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明白了对方所想。
只见老仙左手一把抓住田翟,右手食指微伸,其余四指空握拳头,搭了一个田翟没见过的花巧,低声沉吟:“土遁!”
田翟只觉得头顶那参天的巨树和一旁的巨石,更高大起来,整个世界像被一幅有力的手上下拉长了几倍,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紧接着,脚下的泥土像变了一种材料构成的,二人的身体在迅速的向下陷过去,天地之间立刻暗了下来,耳边万籁俱寂……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昨天鲁军露营的密林旁。整个过程,田翟感觉非常漫长,而他深知,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
密林中一片狼藉,昨夜的灶台和篝火,还在兀自冒着一缕白烟,几个帐篷歪斜的躺着,早已人去帐空。
“师傅,他们走了。”田翟长出一口气。
张老仙嘬着牙花:“不像。好歹是个军队,遇到点突发事件也不至于连帐篷都不要了。”
“可是从山腰洞口看,他们也没奔咱们来……”
张老仙脸色一变:“坏了……”
田家村口。
一个瘦弱的中年将领背着身子,微闭双目,脸上阴鸷之气挥之不去,似乎对身后的事情漠不关心。而在他身后,整个田家村火光冲天,兵士们三五成群,穿梭往来,六尺长戟之上,鲜血横流。村民们嘶哑的呼号和求救声此起彼伏。
田家村里仅有的几只牛羊咩咩的叫着,无奈被拴在柱子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光吞没。
“老伴啊,儿啊,我跟你拼了。啊……”田老六操起一旁的锅盖头,向对面的鲁军兵士扑去,迎接他的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冷冰冰的长刀,如雪花一样,纷纷落下。
屠杀,对手无寸铁的村民的屠杀。
屠杀田家村的,是本应和他们一样种地放牛的鲁国农民。这些精壮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但自从被编入伍,配发武器,并反复训练如何杀人之后,早已没有了对生命的怜悯和热爱,有的只是习惯、漠视,甚至对杀头领功的狂热执着。
人类的本能,在国家机器面前,无聊的不值一提。
“报!”一个步卒走到中年将领身后:“全村查遍了。没有将军说的有抵抗能力的人。”
“嗯?”中年将领睁开细长的双目,转过身阴阳怪气道:“你确定没有?”
步卒声音一片慌乱:“那个……对比乡册,有几家子少了一口人。有一家少了俩人。”
“哦?剩下的呢,带上来。”
七八口人被兵士们押着走到村口,鲁军就像对待一串逮到的蚂蚱,将村民们手上套着一串绳子,首位相连。
“有趣啊。有趣。居然有人跑了。看来你们这村子,我没杀错。”中年将军笑了,眼神如刀一样,从村民脸上扫过。村民们呜呜的哭着。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将领清了清嗓子:“本将张丑,乃鲁国甲旅旅长。昨日我的一个将领在你们后山被伏击了。必是你们村中人所为!说说吧,跑了的是谁?”
村民们诺诺的不敢说话。抽泣声此起彼伏。
张丑一挥手,一位五大三粗的副将提起长刀,手起刀落,排在队首的一位妇人啊的一声,脑袋掉了下来。
“还不说吗?砍了第二个!”
一位妇人崩溃了一般:“别杀了!别杀了!俺都说。俺都说……跑的,是,是俺男人。”然后一指身后:“还有他们的男人!”
“别动手了!”田陌的妻子站了出来,“是俺男人领头跑的,要杀杀我,把他们姐妹放了吧!”
“哈哈哈”张丑笑了,脸上闪过一丝不健康的黑色,向着卫士们举起右手:“我还以为什么好汉呢,连媳妇都不顾,自己跑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个不留!”
“够了!”田陌从一棵山石后远远的蹦了出来:“咱们不走了,跟鲁国狗拼了!”
话音刚落,树后又跳出几个中年村民,嗷嗷叫唤着,拿着木棍,石头,不知拿捡来的破锄头,向这边冲过来。
“犹豫什么,这帮妇人还不全杀了!”张丑将高举的右手落下。紧跟着的是女人们的哀嚎……
田陌一马当先,眼神通红,如冒火一般:“媳妇,俺来了!”
往日横行乡里的“田村恶势力”,在这个早晨,终于绽放了他们最疯狂的气势:
“放开俺女人!”
“操你大爷!”
“陌哥教了俺半年拳脚,也得拼死俩啊!”
张丑脸色一沉:“弓卒何在?”
……
男人的尊严,不在于平时如何呼风唤雨,而在于一生当中,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让他的女人觉得他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强壮,多么的,令人心碎……
宋景公21年秋,宋国田家村,几位汉子被羽箭插满全身。而跑得最快的田陌,离他死去的妻子,仅仅只有几步远。无论乱世还是盛世,没有人会为卑微的生命立传。但这不代表,这些故事不会被某些人永远铭记,并缅怀终生。
就在第一支羽箭没入他们身体的时候,田翟正被张老仙拉着从村口河对岸的土里钻出来。
“父亲!”田翟低沉一声,十余年来从体内一点点积聚起来的灵力,在此刻奔涌而出,速度之快,令张老仙惊讶至极。周身三尺之内,沸腾的土黄色的灵力瞬间将田翟吞没,而他的眼珠突然没有了黑色的瞳仁,整张脸异常狰狞!
他喊出来的前一个“父”字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沙哑,而到了第二个“亲”字,居然有了虎啸龙吟的感觉,和鬼哭神嚎的睙气。张老仙第一次有了一种错觉:这不是个孩子,甚至不是个人……
“啪”张老仙一掌打在田翟脑后,完全没有提防的田翟,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