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不得真的走了。
在众目睽睽下气宇轩昂地走了。
这一幕如此古怪,在场的人几乎全都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等走出众人的视野,问不得的脚步就踉跄起来。
“公子真的喝多了吗?”茗儿边走边问。
“哪里哪里——”问不得摇晃着脑袋,根本不愿意承认。
茗儿叹道:“那些人还以为公子古怪,其实哪里知道,公子是想做一件大事,只是这件大事太过凶险,公子不想家人参与其中。”
问不得嘿嘿笑道:“有什么事情如此凶险呢?”
茗儿道:“至少有一件事,那就是冥教正在攻击神仙教。”
问不得仰天笑道:“哈哈,想不到天地之间最懂我的人竟然是茗儿。”
茗儿又道:“可是我们并不知道神仙教到底在哪里。”
“不错不错,此言极是。”问不得长出了口气,“到哪里去找他们呢?虽然咱家记得曾经和那几位使者分手的地方,可是……”
问不得眼睛忽然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顺着问不得的目光,茗儿见一个黑乎乎的中年道人推着一辆小车过来。
那人埋着脸,哈着腰,头上的道巾颤抖着,似乎车子沉重无比,吱吱嘎嘎地怪响。最醒目的是,那车上还挑着一面绘有文王八卦的幡子。
茗儿喃喃道:“公子不会是要问这个算命的道人吧?”
“正是。”问不得道:“这神鬼的事情问这样的人岂非正好?”
说着话已抢上前去,深施一礼:“在下在这荒郊野外迷途,敢问这位道兄,可否指点迷津?”
那人放下车子,擦了擦汗,喘着气四下张望着:“这是哪里啊?”
问不得怔了怔:“难道这位道兄也迷途了不成?”
那人打量了一下问不得:“谁是你道兄啊?”
问不得怪道:“阁下不是修道之人吗?”
“你说的莫非是这身衣裳?”那人得意地展了展衣袖,“今天运气不大好,只抢到这么一身像样的,见笑了。”
问不得摇头:“本以为是算命的,不想是劫道的。”
“莫要胡说,赵大仙的名头你们没听过么?”那人黑乎乎的脸阴沉了下来,“本大仙自然是算命的。”
问不得不解:“既是算命的,那为何要抢人衣裳?”
赵大仙道:“今天运气不大好,没人找本大仙算命,本大仙迫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问不得点头:“那在下就懂了,算得了就算,算不了就抢。”
赵大仙道:“正是如此,反正是一回事。”
茗儿不由得苦笑:“公子难道还要跟这位大仙问路吗?”
问不得皱皱眉,冲赵大仙拱手道:“这位仁兄要去的地方在下不认识,在下要去的地方仁兄也不认识,咱们就此别过,各奔前程吧。”
赵大仙冷笑:“非也,你虽不知本大仙到哪里去,本大仙却知你到哪里去。”
问不得精神为之一振:“那在下要到哪里去呢?”
赵大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捻髯道:“你从来出来,往去出处去。”
问不得拔腿便走。
按照问不得和茗儿商量的办法,他们准备到前面的镇子去雇一辆马车。不料,这个镇子并无马车可雇,只有一个瘦瘦的农人向他们推荐两只瘦瘦的毛驴。
问不得打量着那两头垂头丧气的毛驴,轻声道:“茗儿,你说骑着毛驴快呢,还是咱步行走着快呢?”
茗儿道:“想来哪个也不会快,只是骑毛驴的话,驴要累一些,咱走的话,咱累一些。”
问不得道:“那还是骑驴吧,本公子实在是走不动了。”
直到骑上毛驴,问不得和茗儿才知道骑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瘦瘦的老农牵着第一头驴,载着问不得,走在前面。茗儿骑着另一头驴跟在后面。
他们看着孩子们从身边狂奔过去,一只黄狗跟在后面,冲他们汪汪直叫。甚至一个老婆婆从土坡上看了他们半天,他们还能将老婆婆缺了门牙的嘴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没走多远,问不得就如烂泥一般摊在驴背上,哪管驴走得是快是慢。
这样不知走了不久,他们就遇见了在他们前面,比他们更慢的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道人的衣服,推着一辆吱吱嘎嘎怪响的小车,上面挑着一面文王八卦的幡——竟然是赵大仙。
还未走近,却见赵大仙停了车。
原来,对面走来一个和尚,见有车经过,闪在一侧。
赵大仙扔下车子,不由分说扑了过去,将和尚按倒在地,剥下外套扔在车上。
“听过道士与和尚打架的笑话,亲眼看见却是第一回。”茗儿一边窃笑,一边提高嗓门道,“赵大仙怎对出家人如此无理?”
赵大仙回头,见是茗儿,便道:“穿上和尚的衣服就算和尚吗?本大仙最是看不惯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度牒,算不算真正的和尚?”
茗儿问那“和尚”:“你有度牒吗?”
那“和尚”道:“说来惭愧,小人家贫,无以谋生,不得以才想到以化缘为业……”
茗儿看着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不忍,叹道:“你且去吧。”
“和尚”看了一眼赵大仙,见赵大仙并未说话,只是嘿嘿地冷笑,便快步离开了。
望着“和尚”远去的背影,茗儿问赵大仙:“你怎知此人没有度牒?”
赵大仙大笑:“本大仙神机妙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茗儿道:“此事倒是十分精彩。”
赵大仙斜了一眼茗儿,笑道:“这个就是本大仙的独门绝活儿,你若想学的话,本大仙立时可以教你。”
茗儿问:“那当然好,在下学得几招,也好在江湖中施展施展。”
赵大仙道:“只要你先喊一句‘大仙真乃神算’,本大仙高兴了自然会教你。”
茗儿道:“这有何妨?大仙真乃神算。”
赵大仙脸上展出笑容,道:“好,既如此,本大仙也不好隐瞒了。如果一个人昨天穿着道袍被本大仙夺走,今日又剃掉头发穿上僧袍,你会认为这个人是真的和尚吗?”
茗儿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这样说来,你两天抢了人家两回?”
赵大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时,问不得睁了睁眼睛,他看见眼前的赵大仙,颇为困惑:“这位仁兄面熟得很,本公子记得适才刚刚别过,原来是记错了。”
赵大仙道:“本大仙也是急着赶路,不然我们还真的见不到了。”
问不得趴在那里,勉强伸出手抱了抱拳:“但不知仁兄要赶往何处?”
赵大仙道:“本来不知道,适才看见一个老婆婆向前挥手,忽然想起,在前面十五里处有个水静庄,近来闻听鬼教劫掠村落。不少人家都逃往那里。人多了自然想算命的人便多,本大仙一身绝技,正好有了英雄用武之地,于是这就赶奔那里。”
问不得问道:“水静庄可与那神仙教有什么渊源?”
赵大仙一惊:“你如何知道神仙教?”
问不得道:“在下如何不能知道神仙教?”
“好吧。”赵大仙转身扶起了小车,“既然你们也要到水静庄去,那随我走就是了。”
问不得大奇:“在下何时说过要去水静庄?”
赵大仙艰难地推着车往前走,边走边说:“愿意去就去,不愿意难道还要本大仙求你们去不成!”
接下来的场景就十分古怪了。
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推着一辆奇慢无比的车子,吱吱怪叫着向前走。后面跟着两只皮包骨头的瘦驴,驴上的两个人全都伏在驴背上。
水静庄?
去就去吧。
只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