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阵阵,在山间回响。
三匹高头大马直接驰进寺院——原来一个都不救寺是没有山门的。
马上三人醉眼迷离、衣衫不整,腰里斜跨着雁翎刀。他们暴喝着马匹,显然兴致颇高,可是,当看到药师楼的冲天火光,三人眼中那所有的醉意瞬间就都不见了。
三人滚下马背,发疯般冲进火里。
只是没过多久,他们便退了出来——如若不退,恐怕就再也退不出来了。尽管这般,此刻已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脸色到底如何。那三张脸全部变成了黑色,头顶上更是散落着一些各种形状的草棍。这些草棍还颇为争气地燃烧着。
三个人呆呆地望着火光,为首一红衣人忽然转过身来,目露凶光,直扑不救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只出去吃了顿酒,怎么就变成这样?”
不救大师冷冷道:“这是贫僧的寺院,施主不会以为贫僧自己烧自己的寺院寻开心吧?贫僧法号不救,却也不傻。”
红衣人顿时卸了气,指了指旁边的销魂刀客:“是你放的火吗?”
销魂刀客哼了一声:“咱家是纵横西北的销魂刀客,名标西北前三位,怎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无耻事情!”
不救大师颔首道:“这位施主不仅刀法位列西北前三,而且家里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怎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放火?”
销魂刀客冲不救大师拱了拱手。
红衣人闻听又卸了大半的气,但却有一些不大相信:“大师所说当真?”
不救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施主虽然刀法超群,家资殷实,却怎么也无法打动一位女施主,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销魂刀客忙冲不救大师摆手。
红衣人叹了口气:“看来天下好男儿困境是一样的,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呢?”
销魂刀客指了指药师楼:“阁下还是问着火的事情吧。”
红衣人摇了摇头,看了看正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十二巡夜。
不救大师道:“这位施主可能就更不必问了,他是贵教的十二巡夜之一,你看他哭得何等伤心!就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
红衣人闻言,心下难过,走上前去搀扶十二巡夜,嘴上道:“教兄的心情在下再明白不过,教兄不要难过……”
那十二巡夜见此情景,更是伏在地上,大哭不已。
红衣人仰天长叹:“其实最应该哭难道不是我吗?”
言毕冲不救大师抱抱拳:“大师,我等冲进药师楼救火,大师可看到了?”
不救大师道:“这是自然,苍天可鉴。”
红衣人点头:“那如果将来敝教调查此事,大师可否实言相告?”
不救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绝不会有半句虚言。”
红衣人道:“大师会如何说呢?”
不救大师道:“敝寺药师楼失火,贵教守卫虽然在外喝酒,却仍然不辞辛苦地赶了回来,拼力救火,只烧得面目漆黑,头上冒火,无奈药师楼火势过大,岂是人力可以挽回?惜哉!叹哉!”
红衣人苦笑:“大师这样说,我等是死路一条。”
不救大师道:“这岂非是实情?”
红衣人道:“句句实情,但我等擅离职守,岂非该死?”
不救大师摇头:“那就不是出家人能管的事情了。”
红衣人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难道见死不救?”
不救大师道:“贫僧法号不救,自然是绝对不救的。”
红衣人忽然斜了一眼不救大师:“当真不救?”
“不救。”不救大师抬头望着药师楼的火光,“不但不救,我还要向贵教讨要损失。你可知如今地产是怎样昂贵?整整一座楼,耗费了施主们多少公德!”
“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红衣人话一出口,雁翎刀已霍然出鞘,直刺不救大师胸口。
只听“当”地一声,一口寒光四射的腰刀将红衣人的雁翎刀震开,随即,锋利的刀口放在了红衣人的脖子上。
销魂刀客攥着刀柄,冷冷看着红衣人:“要动不救大师,你还差得远。”
红衣人道:“你杀了我吧,迟早也是一死。”
销魂刀客看了眼不救大师。
不救大师道:“施主看贫僧做什么?难道指望贫僧救他吗?”
销魂刀客叹了口气,收了刀:“要是放在前两年,我这口刀绝不饶你。今天在佛门净地,就算我有向善之心吧。”
不救大师道:“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堆草,烧便烧了,一个个寻死觅活的,这是何必?”
红衣人道:“大师所说倒是不错,事到如今,我等只有退出江湖,从此隐姓埋名了。”
不救大师双手合十:“愿菩萨保佑你们。”
红衣人道:“大师不救,是要菩萨救我们吗?”
不救大师摇头:“连贫僧都不救你们,何况是菩萨?”
红衣人道:“那何人能救我们?”
不救大师笑而不答。
销魂刀客忍不住道:“我原道我这个人蠢,不料世间比我蠢的竟比比皆是。大师的意思岂不是要你自己救你自己!”
红衣人深深一躬:“谢谢大师和这位兄台,在下懂了,这就告退。”
不救大师合十躬身:“古德拜。”
红衣人一怔:“大师所言何意?”
销魂刀客道:“这时梵语,是祝你走好的意思。”
红衣人忙回礼:“古德拜。”
然后与两个属下翻身上马,消失在黎明曙色之中。
销魂刀客望着几个人的背影,忽然道:“不救大师果然厉害,嘴里说着不救,却将这些人都救了。”
不救大师道:“把你也救了吗?”
销魂刀客道:“还没有,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就不愿意嫁给我呢?”
不救大师道:“你销魂刀客这些年获得的名声,和这位女施主有关吗?”
销魂刀客摇头。
不救大师又道:“那你攒下的万贯钱财,和这位女施主有关吗?”
销魂刀客依然摇头。
不救大师点点头:“既如此,有没有这位女施主,你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对不对?”
销魂刀客也点点头。
不救大师道:“既如此,你何苦用女施主当作尺子,来衡量你自己呢?”
销魂刀客又点点头:“就是说,她可能有问题,不能因为她有问题,就把我顶天立地的价值都抹杀掉。如果她是一把尺子的话,我就是另一把尺子,她这把尺子再短,也与我无关?”
不救大师大笑:“你终于懂了。”
销魂刀客道:“可是她为什么看不到我这把尺子的长处,为什么就不愿嫁给我呢?”
不救大师怔在那里:“看来贫僧不救还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