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看一把刀名不名贵并不需要真的懂刀,甚至一点不懂都没关系,因为这样的刀往往镶在刀鞘外面的饰物就已经太过名贵了。
坐在不救大师对面的一个人就捧着这样一把刀,而且像捧着一件圣物。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在他周围东倒西歪地摆了七八个酒瓶和一只酒杯。他看了看开始发白的窗户,忽然长叹道:“一个人居然在一位大德高僧面前喝了一晚上酒,这个人是不是个混蛋?”
不救大师“哦”了一声,随即道:“知道就好。”
那人又道:“我昨天说了整整一宿的话,大师可也知道?”
不救大师道:“贫僧法号不救,却也不聋不哑。”
那人道:“在大师看来,我等俗人是不是都是疯子?”
不救大师道:“在你等俗人看来,贫僧才是疯子。”
那人道:“大师真的不肯救我?”
不救大师道:“贫僧法号不救,自然是一个都不救。”
那人道:“那为何他们都要我来找大师,说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不救大师才能救我?”
不救大师道:“世人皆是如此,你越不救他们,他们越以为你有手段。贫僧在京城不堪骚扰,便逃了半年,找到这荒山野岭,自以为杳无人迹,能图个清静。不料只一觉醒来,就发现有人破土动工,在贫僧休息的地方建起了这座寺庙,然后香客不远千里而来,给贫僧留下金银无数。贫僧将寺院题作‘一个都不救寺’,不料非但无效,声名反而日胜一日,当今圣上竟封贫僧为智华无双无量大功德僧,你说贫僧又当如何?”
那人叹道:“这岂是平常僧人可以得到的?大师若太过自谦,那便是诳语欺世了。”
不救大师哈哈大笑:“不欺世又当如何?”
那人道:“那就帮我出个主意。”
不救大师道:“你讲的乃是姻缘之事,本地乃是佛门,无论是找月老,还是找老鸨,都是找错了地方。”
那人道:“难道大师看不透姻缘?”
不救大师笑道:“是你看不透,如何是贫僧看不透?”
那人道:“那你说,我销魂刀客论刀法如何?”
不救大师道:“你昨晚上说了二十遍,说你的刀法在西北排在前三名之内。”
销魂刀客道:“那我销魂刀客的财力如何?”
不救大师道:“你说了二十一遍,说你虽非富甲天下,但是钱还是多得几辈子花不完。”
仙魂刀客道:“既然如此,你说她为何不嫁给我?”
不救大师道:“这个问题你说了七十五遍。”
销魂刀客道:“可是大师你一遍也没有回答我。”
不救大师道:“那是因为我回答你没有用,又不是我要嫁给你。就算我要嫁给你,当今圣上也未见得能够答应。”
“唰”地一声,销魂刀客的刀拔了出来,寒光四射。
销魂刀客道:“大师如不为我出这个主意,我就死在大师面前。”
不救大师道:“施主请自便。”
“真的不救?”销魂刀客望着不救大师。
“不救。”不救大师眼睛转向了窗外。
销魂刀客还想说什么,却见不救大师站了起来。这时,门开了,一个碰头垢面的绿衣汉子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狰狞。他冲不救大师道:“你就是不救大师?”
不救大师点头:“正是贫僧。”
绿衣汉子道:“听说不救大师一身武功出凡入圣,可也是真的?”
不救大师道:“这个你可以试试。”
绿衣汉子又道:“虽然是一身武功却从不愿出手管闲事,所以自号不救,这也是真的?”
不救大师道:“真的。”
绿衣汉子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救大师道:“自然。”
绿衣汉子道:“这寺庙里的药材可都存放在药师楼中?”
不救大师点头:“不错。”
绿衣汉子道:“那我现在就去烧了那药师楼。”
不救大师点头:“施主请自便。”
绿衣汉子迟疑地望着不救大师:“你真的不救?”
“不救。”不救大师毫无表情。
销魂刀客奇道:“大师,他可是要烧庙?”
不救大师道:“贫僧法号不救,但却也不聋不哑,他说什么我听得很明白。”
销魂刀客仍然不信:“他要烧庙你也不救?”
“不救。”不救大师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绿衣汉子大笑:“真是一代奇僧,那某家也不客气了。”
不救大师道:“放火有什么可客气的?只是贫僧也要提醒你一句,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承担后果。你烧了药师楼一定会后悔的。”
绿衣汉子怔了怔:“臭和尚,你吓唬我?”
不救大师道:“出家人从来不吓唬人,只说实话,你要是烧了药师楼,一定会后悔的。”
绿衣汉子道:“你会对某家下手吗?”
不救大师道:“阿弥陀佛,对出家人岂能以江湖下三滥的手法度之?贫僧无论如何不会对施主下什么手的。”
绿衣汉子道:“那我会因何后悔?”
不救大师道:“不可说,不可说,贫僧只是劝你,这样的事千万做不得。”
绿衣汉子冷哼一声:“你越是说做不得,我便越觉得有趣,某家这就去了。”
说这话已掠出门去。
销魂刀客如同做梦一般望着不救大师:“你真的不救。”
不救大师道:“非但不救,咱们还要去看一看这十二巡夜放火的本领究竟如何。”
销魂刀客惊道:“这个人竟是鬼教的十二巡夜?”
不救大师道:“看那位施主穷途末路的样子,应该差不太多。他急着跑出去,此刻火差不多应该放起来了。”
没过多久,不救大师和销魂刀客就站到了药师楼前。
只见火舌已从药师楼的一扇扇窗子里窜了出来,越燃越烈。
绿衣人忽从药师楼出来,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见不救大师和销魂刀客走近,绿衣人笑道:“此刻就是想救火也来不及了。”
不救大师似乎不信:“当真?”
绿衣人道:“以我放火的经验看,不出一刻钟功夫,药师楼和楼内所有的药材都将化为灰烬。不救大师,你真的没有一点心疼吗?”
不救大师道:“不是贫僧的东西,我为何心疼?”
销魂刀客叹道:“果然是世外高人,到底是什么都放得下。”
不救大师道:“不是放得下,是确实不是贫僧的东西。”
销魂刀客问:“放在宝刹的东西不是大师的,还能是谁的?”
不救大师道:“一周之前,这里来了上百号的人,跟我讲他们是冥教的什么东西,要把他们十几年积累下的上好药材都存在这里。贫僧说,如果有个好歹,贫僧担当不起。不料那人却道,不要贫僧负责,说什么如今的天下,谁敢动‘鬼教’的东西?贫僧哪成想,这位施主竟然如此胆大,不能不令贫僧另眼相看。”
不救大师话一出口,只见绿衣人面色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不救大师面前:“大师慈悲,求大师无论如何也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