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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好,琳娜

如同姜文导演的那一部曲高寡合的电影《当太阳照常升起》一般,刺眼的日光在经历了一个黑夜的藏匿后重新占领了天空,一切的秘密都早已悄悄堕入阴影之中,人们踏着急匆匆的脚步踩过这些阴影,目光甚至不愿停留在其上一秒,也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影子中藏着各式各样悲惨的故事,它们在黑暗之中哀嚎,然后被日光扼住了咽喉。灰暗的东西本不应该存在,于是人们迎着阳光,踩着阴影走向未来,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祥和,时光大好。

琳娜起的很早,或者说根本没有睡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噩梦就会迫不及待地侵占她的大脑。梦里一个少女在午后的日光中静静地站在苹果园里,远处的父亲踩着梯子吃力地将苹果打下,每打下一个苹果都会回头对着少女露出孩子般傻傻的笑。而旁边的母亲拿着竹篮将苹果一一捡起放入,不时地会向少女挥手。灿烂的日光洒在父母的头上镀上了一层暖色的金边,凉爽的风吹起他们的鬓角,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当少女急切地想加入这温暖的画面中时,一瞬之间狂风呼啸如月无光,父母的身影化成了尘埃消逝在风中,少女不知所措地呼喊,那声音却变成了另一种陌生的腔调久久回荡在身边。每当这时琳娜就会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窗外的月光平静地投影在地板上,在这宁静祥和的一晚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微的痛苦。于是琳娜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等心情渐渐地平息下来便再次睡去。而每一次的沉睡,那噩梦便一次次地如奔腾地荒洪席卷琳娜脆弱的心脏。终于在第五次入睡失败后,琳娜缓缓地从床上起身,踩着冷白色的月光来到自己的梳妆镜前。一切发生的太快,琳娜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上帝便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宣判了她的死刑。暗红色的伤口被月光映照得更加刺眼,那场大火仿佛还并未退去,夹杂着丧父的悲伤在她的脸上铭刻出最为深刻的记忆。

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太多,而每个人都是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日子里接到了上帝给予的放逐令。幸福着的时候人们会理所应当地接受,而不幸降临时总是反反复复地叩问上天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于是开始自卑,开始厌世,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价值。许多人经不起这样的打击选择了结束一切痛苦,更多的人则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适应活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那些人有些会谋求东山再起,而当痛苦真正地变为无可逃避的现实之时,只能带上面具隐藏内心,在一个又一个晴朗的日子中躲进阴影,就这样苟活下去,以上帝的名义。

八月的广陵如同一个偌大的蒸笼,人们甚至可以用肉眼看见那些从地面上徐徐上升的水蒸气。已是正午时分,琳娜家那栋高级洋房也如同一个瘪了的气球在滚烫的日光中垂头丧气。楼下传来母亲吃午饭的召唤,在陈雪然第四次催促无果后,焦急的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上楼叩响女儿的房门——自从昨天归来后琳娜便一直紧闭房门。

“娜娜,娜娜,给妈妈开门可以吗,该吃饭了。”陈雪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尽量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却使声音变得更加怪异。

“娜娜,乖女儿,开门好吗,别吓妈妈好吗?”母亲带着几分哭腔,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梦,更不用说那个噩梦缠上了自己最亲爱的女儿。

“娜娜,再不开门我可找人把这门打开了。我求你别做傻事,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母亲的心脏开始一阵阵地绞痛。

“娜娜,娜娜,娜……”话音未落,门缓缓地被打开,琳娜筋疲力尽地出现在陈雪然面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性命攸关的大手术。“太好了,和妈妈下去吃饭吧。”陈雪然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她的目光在刻意地回避着琳娜脸上的伤口,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都开始对女儿怀有异样的眼光,那么琳娜这最后一根稻草便会折断,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琳娜沉默地跟着母亲下楼,目光始终低垂在地板上,她感觉自己好似一夜之间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只得用手扶着扶手一步步地走下楼去。她的目光浑浊,似乎还未从昨夜的噩梦之中完全清醒。

“小姐中午好,请用餐。”管家见到琳娜下来便立刻笑脸迎上去。这都是陈雪然昨天吩咐过的,不准提任何有关车祸或者琳娜伤口的话,一切如故,否则立即免职。

“娜娜你看,有你爱吃的京酱肉丝,我特地多做了一些,好好的吃呀。”陈雪然对着毫无生气的女儿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说着便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女儿夹菜,她相信自己的积极态度可以将女儿从阴影之中拉出来,至少目前她还是这么想的。

“妈妈。”琳娜突然气息微弱地发出声音。见到女儿喊自己,陈雪然不敢丝毫怠慢,接着又是一个更加灿烂的笑脸。“什么事呀我的好女儿?”“我是不是很丑。”琳娜的话一针见血,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最脆弱的心脏。“怎么会,我的女儿是最漂亮的,你忘了邻栋那老伯总是夸你漂亮呢吗?”“那都是以前了,我问你,我现在,是不是很丑。”琳娜依旧语气淡然地说着这些话,没有丝毫地哭腔,也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娜娜,这只是一点小的伤口,谁还没有个受伤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的,相信我!”说着陈雪然伸手想去抚摸女儿的头,却被琳娜躲闪开了。“是这样的吗?”琳娜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陈雪然见到自己的方法有效果便开心的立即回答:“是的是的,没有人会在意的,相信我。”说罢她见女儿先是愣了一会,随后便开始低头扒饭。陈雪然见女儿开始吃饭内心充满了欢喜,她对自己默默的说,就这样一步步地把女儿从阴影中拉回来,一定会成功的。

午后的日光渐渐地降低了温度,从炙热转变为温热,人们也开始变得缓慢起来,静静地享受着阳光所带来的安全感。一切都是祥和宁静的,一声微弱的蝉鸣也会变得异常清晰。那些影子被阳光挤得无处可逃,蜷缩在角落里绝望地望向天空。

“没有人会在意的,相信我!”

母亲的一句话似乎将琳娜从阴影之中往上拉了一段,她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不远处阳光烘烤的味道,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风声,一切似乎开始变得明朗起来,琳娜伸出手想要握住的东西,似乎就在眼前了。

吃过午饭,琳娜拿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坐下。这是高档住宅区的人们普遍认同的生活方式,酒足饭饱后让阳光充分地洒进自己的毛囊,极乐世界也许就是如此了。

今天的阳光似乎比以前的都要刺眼一些,琳娜需要稍稍地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外面的世界。由于车祸的影响,琳娜的左眼开始呈现出稍有扭曲的景象,两只眼睛一起睁开时不会察觉,若是只睁开左眼便会发现一切都呈波浪形地向前移动,树木,街道,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前爬行,人们的脸也开始变得扭曲模糊,看久了甚至会变成一个个恐怖的漩涡。琳娜赶紧睁开双眼,她知道世界不是这样的,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她就这样坐在门口看着阳光充溢的世间。也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吧,琳娜这样想着,感觉自己又离太阳近了一些,不禁高兴地吹起口哨,准备以一个顽强的姿态去战胜命运的捉弄。也许是被突然地口哨声吸引,来往的人们突然放满了脚步看向琳娜这里。可是,他们并非只是看一眼便走,更多的人干脆站在原地看着琳娜。琳娜有些慌张,她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这样看自己,于是赶快低下了头去躲避那些灼热的目光。一秒,两秒,三秒,那些人还未离开。四秒,五秒,六秒,琳娜仍然感受得到他们的气息。为什么会看我,为什么不走开,你们不是不会在意的吗,我只是坐在这里而已啊,对不起我再也不吹口哨了……琳娜越想越慌,一层冷汗顺着额头滴了下来。有些汗水渗入了眼睛涩得难受,琳娜便抬起头抹眼睛,先睁开的左眼看到的是一个个面向自己的人和他们搅成漩涡一般的脸,世界变得狰狞扭曲,一切东西都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向前爬行,仿佛一条曲折的河。

琳娜手忙脚乱地拿回椅子冲向二楼,“彭”的一声将门紧紧地锁了起来。陈雪然闻声急忙去敲二楼的门,“滚!”一声歇斯底里地呐喊从房门里传了出来。陈雪然一惊立刻收回了手,呆呆地望着女儿的房门,没关系,我的办法有效,我会把女儿救出来的。她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这句话,心脏一阵阵地疼痛,缓慢地从楼梯下去。

镜头开始逐渐模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白光掩埋了一切。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白光开始慢慢消散,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地清晰在了镜头前。

少年坐在一个廉价的小酒吧里,他眼神空洞地坐在吧台前发呆。面前是一瓶喝的精光的啤酒,已经没有钱去买更多的了,这些酒精又不足以让自己麻痹,想着少年懊恼地拍了一下吧台。

出了酒吧,已是日落时分,日光在远处凝成了一层好看的金边。少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行走,只是这样保持着走路的姿态。就这样走到太阳那里吧,少年邪邪地笑笑,嘴里哼着走了调的歌。

夜晚又将来临,阴影开始吞没大地,秘密和痛苦疯狂地滋生,街上的人变得稀少,仿佛都为了躲避这黑暗的来临。失去了灵魂的人在这夜晚兴奋地跳起舞,他们从阴影中爬上来,与黑夜肆意狂欢。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是被上帝放逐的人,是不被世间接纳的存在。

高档的洋房反射出冷白色光芒,脏乱的经济区还灯火通明,街边的小狗眼睛发出淡淡的光,失了灵魂的人还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这是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我们沉睡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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