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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入狼群1

出了朝堂,文天祥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他坚毅的脸庞有些灰暗,隐隐觉得这曾经他响应勤王诏命、誓死捍卫的朝堂,一旦走出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朱华泪流满面,他知道文天祥心里难受,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候着。文天祥沉默了一会,便大步流星般走出了宫城。

雪依然在下,北风呼呼地刮,出了宫城,一众义军正在等着二人。朱华喊他们过来,一名士兵牵过文天祥的马,文天祥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他的神情坚毅而又无畏,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见他打马扬鞭,跃马奔驰,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朱华和众义军赶紧上马,快马加鞭,紧紧追赶。

城外白雪皑皑,雪光刺眼,文天祥一行人马不停蹄,很快就到了蒙元大营。蒙元大军果然纪律严明,作风强悍,一夜之间顶风冒雪就把大营搭建起来了。朱华看在眼里,惊叹不已,放眼处,只见大营里旌旗招展,排列整齐,到处是蒙古包,一眼望不到边。

他正要说话,文天祥道:“安排一个人前去传话,就说大宋的右丞相兼枢密使文天祥出使蒙元大营。”

朱华立刻让一名士兵前去,蒙元大营守门的百夫长听说宋朝派了右丞相文天祥过来,大为惊讶,一面传话让众人在大营外等候,一面派两名士兵快步上报伯颜。

伯颜正在帅帐与一众将领商讨军情,听闻文天祥前来,先是微微一怔,跟着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文天祥还真是来了,天助我也,众位将军,好戏就要开场了。”

众将领不明就里,一位年轻的将军问道:“元帅何出此言?这文天祥可是个带刺的家伙,他的义军与我大元铁蹄连番大战,互有胜负,可让我大元吃了不少苦头,他来有什么好事?”

南宋降将胡松道:“哈雷将军所言极是,文天祥顽固不化,死命与我大元铁蹄为敌,真是十恶不赦。元帅,如今他送上门来,请即可下令,末将这就前去把他抓起来。”

胡松高高瘦瘦,面皮白净,他自以为拍了哈雷的马屁,哪知道哈雷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个宋人,文天祥与你有何冤仇,你这么急着抓他,要抓也轮不到你,自有本将军出马。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大元军威浩荡,敌人闻风丧胆,区区一个文天祥,所带不过十数人,说不定是来乞降的,我们何必要抓他,只给他一个下马威就够了。”

蒙人尚武,民风强悍,马背上为生,一向敬重英雄豪杰,对懦弱背叛的人嗤之以鼻。哈雷从心眼里就瞧不起胡松,要不是因为伯颜元帅要笼络人心,他早就把胡松给杀了。

胡松涨红了脸:“哈雷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为大元效力,理当为元帅分忧,你怎么能分得这么清。”

伯颜微微皱了一下眉,他骨子里也很看不起胡松,不过他毕竟是大军统帅,考虑事情全面,没有哈雷那么冒失。他见胡松不好下台,忙轻咳了一声,道:“二位将军所言甚是,对于文天祥,本帅自有主张,众位将军还是静候消息吧。你们且随我出去迎接,文天祥贵为宋朝右丞相兼枢密使,他来我大营,我等还是要以礼相待。来呀,吩咐下去,准备好酒好肉,款待文相公。”

哈雷有些不明白,问道:“元帅,您这是?”

伯颜笑道:“哈雷将军有所不知,文天祥在宋朝军民中的威望极高,如果能劝他为我大元所用,那可是美事一桩,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嗯,说不定到时候本帅还要麻烦胡将军。”他朝胡松笑了笑,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

胡松是个聪明人,他已经隐约猜到伯颜的用意,忙点头哈腰道:“只要元帅一声令下,末将就是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

哈雷和一众元将露出鄙夷之色,胡松看在眼里,虽然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他此刻寄人篱下,只得忍声吞气,眼下伯颜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讨好了伯颜,即使其他人再怎么讨厌他,也不敢把他怎样。

按着哈雷和一众元将的意思,是要给文天祥来个当头下马威,好挫挫他的锐气。伯颜坚决不肯,他挥手示意哈雷到近前,对他耳语几句,哈雷立即兴奋地领命而去。

在大营正门,伯颜与文天祥相见了,他一见到文天祥,立即笑容满面迎上去。朱华及一队义军眼睛齐唰唰地盯着伯颜,全都手按着兵器,随时准备血战。

伯颜毫不在乎,哈哈笑道:“前面就是文相公吧,欢迎大驾光临,伯颜是个粗人,不懂礼节,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伯颜在宋朝的臣民心中就如一尊瘟神,闻之色变,他的名字在大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朱华一直以为他是个杀神一样的可怕人物,哪知道此刻相见,他竟然笑容可掬,毕恭毕敬,毫无威严。

文天祥拱手道:“劳驾伯颜元帅亲自迎接,实在是愧不敢当。”他立即翻身下马。

伯颜急忙迎上前,用手搀扶着文天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元军将领窃窃私语,胡松也觉得不可思议。

文天祥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感谢元帅好意,本相心领了。”

伯颜的笑容更亲切了:“好好好,闲话不多叙,天寒地冻,文相公及众将士一早就来到本帅大营,想必也有些寒意,本帅已略备薄酒,为众位接风洗尘,暖暖身子。请,请里边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华虽然暗自戒备,以防有诈,但伯颜客客气气,他也不好说什么。见文相公没有异议,朱华挥了挥手,带着众义军跟在后面,竟然没有人要他们放下兵器。

伯颜倒是有心,特意安排胡松陪着朱华及一干弟兄去一旁的军帐喝酒,朱华不同意,他坚决道:“不行,我们需要保护文相公的安全。”

伯颜笑道:“将军请放心,进了本帅的大营,一应安全本帅自会负责,保证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文相公。”

文天祥却是满不在意,安慰朱华道:“朱将军,既来之,则安之,去吧,不费伯颜元帅一番好意。”

朱华看了看他,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朱华只好带着兄弟跟着胡松走了。

伯颜很亲热地拉着文天祥进了帅帐,里面早已经安排了好酒好肉。

酒是上好的马奶酒,肉是新鲜的羊蹄;酒刚温,肉刚熟,香味诱人。

二人客气一番,分宾主坐下。

在外人看来,二人根本就不是各为其主的两军统帅,反而看起来像是离别多时的好友。然而事实上是,二人都是第一次相见,甚至还没说上几句话。

也许是英雄惜英雄,伯颜对文天祥恭恭敬敬,文天祥也对伯颜客客气气。

待坐下后,伯颜率先举起了杯盏,道:“文相公,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这是上好的马奶酒,本帅敬你一杯,先干为敬。”他仰起脖子,一骨碌喝干了。

蒙族人能征善战,也特别能喝酒,一般行军是用皮囊装酒,渴了就喝,没那么多规矩。而宋朝的文人士族一般是以小杯浅酌,细细品尝,情调自是不一样。

文天祥看着眼前的杯盏,满满的一大杯,反而有些为难。他的酒量不差,原也不怕,不过他是带着皇命来打探军情,刺探虚实的,不能喝太多的酒。伯颜一上来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现在又请他喝酒,让他也有些琢磨不透。

人都是这样,在自己预想的环境中,理所当然的以为会出现预想的结果,一旦与预期不一样,难免有些心慌。文天祥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看不透伯颜。

如果伯颜一上来给他下马威,厉声相向,文天祥反而觉得很正常,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语,等着和伯颜唇枪舌战。他要问问伯颜问什么要侵占国土,围困都城,屠杀百姓。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在伯颜的话语中找到破绽,刺探出虚实。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不适应。他与蒙元军队交战多时,一向厮杀惨烈,而今天对方的主帅居然笑容可掬的在这里,向他敬酒,仿佛老朋友一般。饶是刚烈如文天祥,也觉得不可思议。

文天祥默不作声端起杯盏,看着满满的酒忽又放下,伯颜倒是毫不介意:“文相公这是喝不惯大杯?要不你换个小杯,本帅这里也有些上好的青瓷小杯。”

文天祥笑了,举起杯盏,伸出衣袖阻挡,仰头把酒喝了。放下杯盏,文天祥道:“入乡随俗,既然来到元帅的军帐,本相也就随了元帅,喝了这酒。本相酒量浅薄,按说不饮,既然元帅厚爱,本相愿意舍命陪元帅。”

伯颜知道宋人多礼,道:“文相公谦虚了,大宋礼仪繁多,伯颜粗陋不懂,文相公见笑了。久闻文相公忠肝义胆,一身豪气,更是个酒中英杰,今日定当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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