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6年正月,寒风萧萧,雪花飘絮,森冷阴寒。虽说是新年,却没有喜气,临安城的人们处在一片惊慌失措的气氛中。蒙古铁蹄即将进攻临安城的谣言满天飞,人们担忧着,害怕着,惊恐着,惴惴不安,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一个漫天飞雪,北风凌冽的下午,街上没有行人,人们都躲在房屋里御寒。突然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到最后惊天动地,如炸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膜边轰击,震撼人心。这声音不是一面,而是三面,从东面,西面,北面突袭而来,这恐怖的声音,铺天盖地,仿佛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谁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刚出生的婴儿都停止了啼哭。守城的士兵赶紧关了城门,躲在城墙后,城楼上的士兵瑟瑟发抖,在凄冷的寒风中,无助地看着城外,悲凉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文天祥不久前刚刚被任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此刻他正与义军将领尹士牵马走在街道上,二人须发皆白,走得很吃力。
尹士听着城外惊天动地的动静,问道:“文相公,下这么大雪,元军不会进攻吧?”
文天祥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笑道:“谁知道呢,狼也许改吃草了吧。”
尹士忍俊不禁道:“相公说笑了,狼就算是吃草,也变不了兔子。”
文天祥道:“既然变不了兔子,你听说过狼在下雪的时候捕食猎物吗?”
尹士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笑道:“文相公是说元军今天不会进攻了。”
文天祥道:“元军不但不会进攻,还得连夜安营扎寨,搭好帐篷,否则明天他们就真的变成兔子了。”
尹士道:“可惜是不能吃的冻兔子,伯颜为什么要选择今天围城呢?”
“吓唬人呗。”
“吓唬谁?”
“谁怕他就吓唬谁,恐怕有好多人正吓得浑身发抖吧。”
尹士若有所悟,道:“末将明白了。”
文天祥道:“明白就好,本相得去上朝了。”
尹士惊道:“上朝?现在?这又不是早上,再说许多天都没有上朝了。”
文天祥笑道:“是的,现在。”
尹士半信半疑,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城外的动静小了许多。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兴奋道:“文相公,今晚组织人马偷袭元军怎么样?”
文天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尹士忙道:“天寒地冻的,元军今夜安营扎寨时一定会同时动工,疏于防范,我军可趁此机会偷袭。”
文天祥摇了摇头,十分无奈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本帅刚刚也曾想过,但是朝廷不会同意,而且本帅料定伯颜也是这么认为的。”
尹士叹道:“朝廷就那么胆小?”
文天祥道:“胆被吓破了胆,是很难复原的。”二人一阵沉默。
就在人们等着灾难降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蒙元大军停下来了,停下了,他们没有发起进攻。”
人们侧着耳朵倾听,是啊,真的呢,蒙古大军真的停下来了,马蹄声越来越稀少,渐渐地听不见了,一切归于安静。
人们探头探脑,朝门外看看,又都缩回去。这样没过多久,南城门突然出现了人,一个,二个,十个,二十个,无数个…
守城的禁军急了,急忙飞报皇宫,太皇太后急了,急忙传旨百官上朝。
不一会,朝堂上急促的钟声响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听到钟声,慌慌张张地穿戴整齐就往皇宫里跑。
好多天没上朝了,这突然的钟声一定是因为城外的马蹄声才响起来的,钟声惊动了临安城的臣民,很多人走出家门,纷纷打听着,议论着,想要知道太皇太后做什么打算。
尹士苦笑道:“文相公,还真是被你给猜中了。”
文天祥无限悲凉地道:“可不是嘛。本相要去上朝了,你先去大营,喊朱华和麻士虎一道到我府上。”他急急忙忙往朝堂赶去,尹士看着他的背影,无限的悲伤涌上心头。
文天祥赶到朝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臣子们在了,众人窃窃私语,人人面有难色,见到文天祥,纷纷朝他围过来。
文天祥看到陆秀夫和高仁杰也在其中,他奇怪人怎么这么少,他心说难道我来得太快了,有些人还没有赶来。其实他不知道,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不来的要么躲在家里,要么已经都在南门,南门现在乱着呢,守门的禁军已经拦不住了,因为等在那的好多都是官员,叫嚷着开门。虽然禁军们已经上报了,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还没有来到,这些官员好多都是大员,一品的二品的都有,没有懿旨,守门的禁军哪里敢阻拦。
领头的禁军想拖延,尽量不开城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上前就给他一脚,骂道:“你是不是找死,你知道本官是谁吗?本官有先帝的御赐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你再不开门,本官让你人头落地。”
领头的禁军慌了,御赐宝剑都来了,他拦不住,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死,死得这么无辜,他只好下令打开城门,城门一打开,聚集的这些人呼啦啦就往城外跑。
领头的禁军哭了:“我只是一个守城的,你们都是大官呀,大官呀,大敌当前,你们怎么能这样。”
一个中年的官员一把把他推到在地:“你一个小小的看门吏,心还挺大的,哭什么哭,在这碍手碍脚的,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领头的禁军不理解,他倒在地上呜呜哭着:“小小的看门吏怎么了,元贼来了,我也知道守城护国。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啊,你们可都是大官,吃着朝廷的俸禄,沐浴着皇恩。”
没有人理他,雪,漫天的雪,江南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这些人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谁也懒得理这个小小看门吏。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临安城,慢慢地进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看门吏倒在雪地里,无助地哭着,其他的禁军过来拉他,他也不起来。
他就那样悲伤地趴在雪地里,哭着哭着,他的心伤了。
陆秀夫急忙上前打招呼:“文相公,你来啦,大家都在等着你,现在可怎么办呢?听说好多官员已经去了南门,打算逃走呢。”
文天祥皱了皱眉:“本相也听说了,拦住了没?”
高仁杰道:“不知道,文相公,您看看,来朝堂的才这么些人,其他的人都没来。守城的禁军恐怕也拦不住,听说好多将官都去了南门,如果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他们就弃城逃跑了。”
文天祥看得出来,高仁杰很忧郁,也很气愤,说到太皇太后的时候,他并没有拱手表示敬意,这并不像是一个臣子的作风。
文天祥赶紧拱了拱手,道:“太皇太后没有下懿旨吗,这怎么了得。”
陆秀夫道:“文相公,太皇太后和圣上还没有来,等会问问吧。”他还是敬重地拱了拱手。
文天祥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一会,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皇帝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