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内寂静,乐师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蔷身上,无一不惊慌失措,个个脸无血色!
这可是给皇帝和妃子们演出,哪容出半点差错?一旦出错,惹恼了皇帝陛下,一怒之下,所有的乐师都得跟着倒霉,轻则下狱,重则砍头。
现在,有些胆小的乐师已经两腿打颤,脸色苍白了,看向周蔷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
后妃、公主们也颇感意外,皆现诧异之色,有人将目光投向皇上,瞧他有何反应。
音乐忽然断了,李璟当然也感觉到了,从儿子身上收回目光,惊异地投向殿内乐队,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李璟很容易就将目光锁定在那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娇艳姑娘身上,定睛一看,竟是周宗的女儿周蔷。
李璟一怔,周蔷怎么了?
她的琵琶弹得绝妙无比,宫中无人能及,从去年入宫弹奏开始,她已经历过无数次比今天还宏大的场面,从没见她怯过场,哑过音。为此,身为皇帝的李璟十分喜爱,亲自将宫中传世奇宝“烧槽琵琶”赐给周蔷,以示皇恩浩荡。
李璟注意到了周蔷脸上惊愕的神色,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所向。她因何而惊愕?李璟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儿子从嘉!
他同样惊愕,瞧那呆呆的眼神,周蔷是对嘉儿有意思了吗?
周蔷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严重失职,吓得脸色发白。她想起身向皇上请罪,却又鼓不起勇气,下意识地埋下头,动起了手指,清悠的乐声再一次从她的手指间飘出,弥漫了安静得有些异常的太平宫。
那些乐师也反应过来,赶紧动手应和起来。
旁边的长袖宫女们终于等到了属于她们的那一个音符,僵硬的手臂霍地甩起,双脚莲步轻移,动作整齐划一,如彩云般飘向大殿中央。
一扭腰,一回首,一曲腿,一跨步,无不展现出了她们美丽的身姿和迷人的少女韵味,如仙子下凡,似嫦娥漫步。
太平宫内又回复了正常,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乐舞的欢乐中。但这里面,有些人的心情却已不复平静,至少有三个!
第一个自然就是周大小姐周蔷。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恶贼居然会在这里,皇宫内除了皇上,很少有别的成年男子出现(太监可不算男人),那么这个自称李昔的家伙只能是一种身份——皇子!
以他的年纪肯定不是大皇子燕王李弘冀,应该就是六皇子安定公李从嘉!安定公为何会潜入她家别院,还谎称什么李昔,周蔷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个就是李昔。他自然也看到了失态的周蔷,没想到宫墙外所看到的那顶粉色小轿果然是她的,他知道大周后擅音乐,可没想到竟然一精至斯。他有些尴尬,周蔷的失态全是因为他,他甚至想像得出,她此时心中的惊愕和不解。
第三个则是皇帝李璟,这三人里,算起来,可能数他最郁闷!李从嘉是他儿子,照说,有周蔷如此美丽且有才华的姑娘喜欢,作为父亲,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可是,欣慰是有,但李璟心里,更多的则是郁闷。
因为,因为……李璟心里都不太愿意闪过这个念头——因为他自己也喜欢周蔷。
美女人人爱,以周蔷的美貌,加上她精湛的音乐才华,连高高在上年纪一大把身为帝王之尊的李璟也不例外,被她的魅力所征服,不知何时就喜欢上了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璟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观舞赏乐上,他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专注在周蔷身上。是自己纳她为妃,还是将她嫁给嘉儿?左思右想,左想右思,着实难以取舍。
周蔷回到小轿上,心里还在咚咚的跳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皇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似浆糊一团,有太多的奇怪问题困扰着她,令她无法平静下来。
安定公?李昔?一个是锦衣皇子,一个是粗布青年,这两个身影在她脑海里忽而重合,忽而分开。还有,今天她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皇上竟然像没发生一样,全然不当回事,这似乎有点反常。
“小姐,你怎么了?”轿子里,一直在等着的丫寰小今疑惑的看着呆呆的小姐,发现她的脸色并太好。
周蔷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没事儿,回去吧!”
小今拨开帷幔,探头道:“起轿!”
李昔被留下来陪皇上用午膳。
御膳房里,父子相对而坐,桌上的菜肴并不多,也就十来个,和李昔想像中的皇帝吃饭的场面有些差距,这十来个碟中,一小部分是宫中大厨们精心研制的糕点,李昔一样也叫不出名儿来。
主食是米饭,白白的,粒儿挺大,宫女给皇上和李昔各盛了一碗,李昔尝了一下,香软可口。
李璟用得并不多,一碗饭下肚后,就不再吃了,就着宫女端来的杯子嗽了口,然后就看着李昔吃饭。
李昔吃得很香,哗啦啦的两碗饭就下肚了,又吃起那些精美的糕点来。
李璟脸上泛着微笑,暗暗感叹岁月的无情,想当初自己年轻时,也和嘉儿一般,吃什么都香甜可口,可现在不行了,不但吃腻了,而且身体也差了,即使再好吃的膳食,也不容许他多吃。
唉,岁月啊,我李璟贵为天子,却还是斗不过你啊!
这一刹那产生的迟暮感,令李璟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周蔷就让给嘉儿吧!周蔷美丽温婉,是个聪慧的才女,嘉儿一表人才,诗词歌赋冠绝朝野,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自己已经老了,就别再……李璟闭上了眼睛,这个决定显然带给了他很大的痛苦。
李璟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再犹豫,开口道:“从嘉,你已经十八岁了吧?”
“是,父皇。”李昔嘴里含着糕点,抬头看着皇上,含糊的应着。
“十八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朕琢磨着给你订下一门亲事,过段时间就完婚。”李璟脸露微笑。
李昔嗯了一声,并不往心里去,订亲的是李从嘉,又不是他李昔,不关他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