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声音转为柔情:“可是……我只想你记住,我不是荀韶陵,我对你是真心,我季长安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一个女孩子能像你一样让我一见倾心再见深情。”他含情脉脉,每个字都咬得那么真诚。
“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之后,每当我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脸,我就想狠狠地扇自己两耳光,想想荀韶陵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沦落青楼,我有多恨你知道吗?我也恨老天为什么这么捉弄我!”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控诉,还望着天重重地捶着胸膛,捶得忍不住咳了出来才发觉自己演技有点浮夸了,于是连忙收住,继续深望着她。
她有点动摇了,握枪的手臂松了一点,他及时捕捉到这样一个小小细节,于是乘胜追击,一下迎了上去,双手紧握住她的的手,一把将她手里的枪直接戳上自己的胸膛,不动声色手指很迅捷地关了枪的保险,嘉宁自然没有发觉,她还很惊诧于他这样赴死的动作,怔仲地望着他的脸,听他真诚地说:“你开枪吧!是我活该!死在你枪下我死而无憾!但是,嘉宁,你要知道你现在杀的是伤害了你的季长安,不是那该死的荀韶陵!这一副虚伪的你痛恨的皮囊之下,是一颗真诚地愧疚的深爱着你的心!”
嘉宁的眼圈红了,她真的心中一动,酸楚而心痛的感觉很真实。虽然她是叱咤朝野杀伐决断的罗云门掌门,是心狠复杂百变千面的昭明公主,但她事实上是一个未经多少情事的年轻女子,她深谙人心,却不知己心,她习惯对人设防操控人情,却把握不了自己会被触动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单纯的,所以她才会被荀韶陵骗八年,所以她此刻才会因为他的一场表演而动容。
看着她的眼泪落下,感受到她握枪的双手的松动,他放出最后一招,让自己眼睛饱含热泪,而唇角浮上一丝暖暖的笑,放下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拭她的泪水。
“不要哭嘉宁,我不怨你杀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以后不要为任何哭好吗?没人值得你落泪。你要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快乐,自由,幸福,然后找一个最好最好的人来爱你陪你白头到老,虽然一想到这我就会嫉妒,嫉妒那个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可我依然祝福你,和他……”
果然,他和一招彻底击毁她最后一分心防,若说荀韶陵的欺骗伪装让她心碎,而他这场她还未明了的虚情假意,足够让她心软。她猛然抽开了手,把手枪砸向他,喊道:“我恨你!”于是转身跑走,应该是说逃走,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沦陷。
浅灰色的辽阔苍穹下,是一片郁郁的山林,她的裙裾拂过青绿明艳的草地,月白色的背影在风中飘零,逐渐凝成一个点,消失远方的山岗之上。
从听到她说她恨他开始,他就莫名地陷入一阵阴郁的心潮里,变得呆滞,望着她的背影走远,觉得心里有一丝疼痛,那么孤单的背影,这么孤单的自己,在这天地间。
自己也许只是真的入戏了,他这样劝慰自己,回过神,还嘀咕了句:“原来古代的女孩子这么好骗啊。”他脸上分不出喜忧,弯身捡起手枪,扛起狙击枪,走到山坡下,找了块舒服的草坪,躺下来休息,前方就是嘉宁射击出一排弹孔的小树干,他望着灰蒙蒙的天,想着:“这天怎么跟北京似的,难道千年前就有雾霾了?”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嘉宁跑回霏云阁,吩咐莫离马上准备起身回长安,她先行一步,莫离收拾东西。这些天霏云阁就是因为她这个花魁的名声生意好得一塌糊涂,好多贵公子伸长脖子想上楼做她的入幕之宾,知晓她突然要走,阑姑不乐意了,想留她这大美人再招几天生意,泼辣惯了的阑姑闹上了楼,对莫离骂骂咧咧的。
莫离冷眼瞥了她一下:“阑姑,你这样出言不逊,要是被我家小姐知道了可不好……”
屋里没有其他人,阑姑直言不讳:“哟哟!我还怕她知道啊!我阑姑是什么人啊!就算是长安魏家人来了都还得对老娘客客气气的呢?莫说是她了!她能是魏家大小姐不成!”
莫离冷笑一声:“魏家?也配!”
阑姑见莫离这一副不屑的样子,心顿时犯了嘀咕,不张扬了,问道:“魏家都不配?难道是……唐家的?唐家没有女儿啊……”
莫离再冷哼。
阑姑更慌了:“莫丫头你别涮阑姑,总不可能是……长孙家的吧?”
莫离拎起包袱,拿起剑,潇洒地走开:“长孙家?还是差了点……阑姑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就告诉你吧,我家小姐是……苏家的。”
阑姑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苏……苏家……苏……”
莫离都走了好一会儿了,阑姑还在震惊之中,嘴唇打颤,念着一个苏。
季长安醒来时已是黄昏,天边竟然有霞光,他向着霞光走回霏云阁,去找嘉宁。其实是这样的,他或许现在对嘉宁的感情还没有多深,或许他本是薄情,可他是个纪律严明的军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伤害了嘉宁,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心哪怕不是真的,但承诺是不可违背的,这是他的底线。
霏云阁前客似云来,姑娘们值千金的笑颜如花,恰逢暖春,愈加明艳动人,他从她们之间掠过,向二楼走,嘉宁的房间里却只剩阑姑愣怔地瘫坐在地上。
季长安走过去,想扶阑姑起来,阑姑瞪大了眼睛,没看见他走进来似的,他问道:“阑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神情?还没到夜里呢就见鬼了?”
阑姑有反应了,她木讷地起身,还是呆了半刻,才突然缓过神来,恢复了常态,尖酸刻薄的目光在季长安身上一溜,昂着脸:“你这混小子!”仿佛方才呆如木鸡的不是她。
季长安问:“阑姑,嘉……哦不,方若姑娘呢?屋子怎么空出来了?”
阑姑哄骗他,“方若姑娘命好,这么快就找到金主了,那是个外来的富商,对我家方若姑娘啊一见钟情啊,又跟幽州府尹有点交情,他一开口啊,官家就派人来把方若姑娘送给了那个富商,那大官人可阔绰了,还赏了阑姑我五千两黄金呢,这不,把方若姑娘带回去做侍妾了,哈哈,方若姑娘也算是有福了……呵呵……”
“什么?当侍妾!这怎么可以?她被带到哪去了!”季长安不由得激动起来。
阑姑轻蔑一笑:“怎么?你还要去追啊?怎么会有你这般痴人……”
季长安吼道:“别废话,你就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他对阑姑吼,阑姑也凶起来,吼回去:“去哪你管得着吗!老娘说去长安了你敢追吗!”这话脱口而出,阑姑本是想吓退他,毕竟此时是在北梁,一般人要出关去长安是很难的。
偏偏季长安不知道这么个情况,直接信了,往外面冲。
阑姑又是一怔,心想不好,自己不小心说了实话,可是已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