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莫德事件以后,纳西莎·马尔福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德拉科看着信上母亲凌乱的字迹,叹了一声,把信叠起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只木盒。
雕工精美的木盒里放的全是这学期她给他写来的信,眼看圣诞节还没有过,这盒子就快装满了。父亲至今没有从阿兹卡班里出来,纳西莎为了这个四处求人,花了大笔的钱,但除了让卢修斯搬到了一个比较干净的独立牢房以外,再没有任何的成果了。
德拉科知道,黑魔王的怒火还没有消退,他还没有看够他们的挣扎和痛苦,父亲能不能出狱,完全取决于,他的表演——他要让黑魔王觉得他是一个实力超群且很有升值空间的追随者,要恰到好处地聪明,有时候又要猜不中他的心思,但必须绝对忠诚地服从他的命令。
几个月前的自己,决计想不到有一天他必须要做这么屈辱、这么危险的事情。直到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德拉科才忽然意识到,从此再没有人会张开羽翼保护自己了,他必须直面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黑巫师、最残暴的君主,他必须要抛弃那些侥幸求安逸的心态,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地练习——练习魔咒让自己更强大,练习大脑封闭术来守护秘密,更要练习让自己表演得像一个完美的奴隶,才能稍稍抹去一点他的疑心。
可是黑魔王,马尔福永远不会做谁的奴隶。少年眯起眼睛,笑容依然完美,却暗藏了与年龄不符的冰冷,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墨绿色的领带,走出寝室。
他来得稍微早了点,礼堂大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哈欠连天的学生,赫敏一个人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嘴里叼着一片吐司,身边既没有波特也没有韦斯莱。
德拉科一甩长袍的后摆,姿势优雅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南瓜汁。他从银杯的边缘上打量她,她瘦了一点,精神也不是很好,一边吃早饭一边还在不停地翻着她膝盖上的一本砖头书,看上去十足是一个饱受繁重课业折磨的优等生。
赫敏最近过得不好,她和罗恩陷入了历时最久的冷战中,一个埋头啃书只把对方当成空气,一个则示威一样和拉文德无休无止地亲吻。大概只有德拉科知道,赫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了多少次,她的泪水浸透手帕,泡得他整颗心沉甸甸,又酸又涩。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罗恩和拉文德牵着手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看到赫敏后两个人的表情一僵,罗恩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得离她远远的,赫敏则把头别开,根本不去看他。格兰芬多的铁三角难得地出现了裂痕,罗恩前两天在变形课上甚至公开嘲笑赫敏,故意模仿她举手回答问题的样子上蹿下跳,引得全班哄笑,赫敏哭着跑出教室,两人的关系于是恶化到了极致。
可是那个蠢货韦斯莱,他即使和她吵架气得她哭,也仍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拉文德第五次发出大笑声,赫敏噌地站起来,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收拾书包打算离开,这时金妮挽着迪安的手走进大厅,她因为拉文德的笑声皱了皱眉,故意甩着长长的红发对迪安说:“你看罗——罗多会逗女朋友开心,亲爱的,你要多学着点。”
迪安显得有些茫然,顺势点了点头,罗恩从拉文德的脸上抬起头,看到金妮,表情顿时十分不自在起来。
“不过我很庆幸你接吻的技巧不像他那么糟糕,”金妮靠在迪安身上,摸着他的短发,满脸的慈爱状,“可怜的拉文德,如果她被我哥哥啃坏了脸,我家还要出钱赔偿她呢。”
周围的学生们忍不住笑起来,罗恩涨红了脸想反驳,又似乎没想出可以反击的话,最后只好在同学们越来越大的笑声中拖着拉文德匆匆离开了礼堂大厅。
金妮耸了耸肩,打发迪安去一边坐,自己走到赫敏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位子上,得意地说:“我敢打赌他今天要饿肚子了——他们光顾着互相啃,早饭还没吃一口呢。”
赫敏勉强笑了一下,用叉子戳着自己那份煎蛋。金妮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打算转移话题:“嗯……你这块手帕在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她本是随口一说,随即发现自己的赞美完全不到位——那应该说是一块非常漂亮的手帕。
纯白色厚实的织物看上去十分柔软,中间夹杂着极细的淡金色丝线,映着阳光的时候会反射薄薄一层光芒。金妮仔细看去,发现那些丝线并不是简单地织在布料里,而是用精巧的手法在上面盘成极其复杂华美的花纹,金红色的绞丝绣边包裹整张帕子,四角上还各缀着一颗小小的水晶,每一颗都是极其纯净的、透明的浅灰色,灵动无比。
“太美了,”金妮惊呼,忍不住摸了一下,那触感就像抚摸着美人的皮肤,柔滑细腻得令人流连,“这块手帕可不便宜,光是这角上缀的水晶就绝不是随便几十个加隆可以换来的,它们看上去像是魔法水晶呢!赫敏,你从哪来的?”
“呃……其实这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或者应该说是别人给我的……”
“到底是哪个啊?”金妮疑惑地看着她,又摸了一下那块手帕,脸上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
赫敏抓了抓头发,好像这样就能整理出思绪来解释一样,她把手帕收回书包里,看了看周围——德拉科急忙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切着培根——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那天——魁地奇赢了斯莱特林的那天,你知道,罗恩他……”
“我知道,我哥哥就是个大笨蛋!”
赫敏的视线移开一边,不想谈到他,继续说:“我无意中看到……他们俩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嗯……于是我就躲到了一件空教室里……当我出来的时候它就摆在了教室门口。”
“摆在那里,不是落在那里?”
“是的,它整整齐齐地叠成五边形摆在那里,不会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于是你就拿了……”金妮叹了一声,忽然表情有点严肃,“你有没有检查过,它会不会是——”
“不是的,它上面没有一点魔法波动,不会是……”她往一边摆了一下头,“类似那个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德拉科听到她们的“担心”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好笑,金妮显然很相信赫敏的判断,立刻就放心了。她笑着向赫敏眨了眨眼“那么应该是一位温柔的绅士送给你的东西了,能用这么贵重的手帕,恐怕是个贵族吧?”
“我不知道,看颜色应该是格兰芬多的人,可是我们学院里有贵族么?”
“应该没有,贵族大都是斯莱特林。”金妮摆摆手,觉得这不是重点:“我就知道的,你这么优秀,人又漂亮,肯定有很多好男孩暗地里喜欢你。在你难过的时候偷偷留下一块手帕……普通这些愣头小子可绝对没有这份心。”她一边说着一边挑剔地看着迪安——他正朝着她傻笑。
“所以振作起来吧,拿出你的风采来,气死那个罗——罗——”
赫敏微笑起来,德拉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拎着书包从她们身边走过,离开了礼堂大厅。他依稀听见她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马尔福最近越来越装模作样了是不是?帕瓦蒂她们却说他这叫‘酷’呢……”
如果你知道那是我的东西,它恐怕连帮你擦眼泪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他牵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倨傲笑容,把闹哄哄的人群抛在身后,今天上午的第三、四节是魔咒课,他现在还有两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或许应该先去八楼……
“德拉科。”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斯内普黑袍翻飞,正从对面的楼梯上匆匆走下来,他在他耳边轻声留下一句话,顿时让德拉科整个人如堕冰窖。
“跟我来,主人要见你。”
黑魔王不会一时兴起召见任何一个食死徒,何况是他们这两颗深藏在敌方阵营的棋子,德拉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揪着沙发上的钩花坐垫,觉得每等一秒钟都是一种折磨。
两个小时以前,斯内普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通过飞路网到了一个阴暗肮脏的小巷,然后抓着他的胳膊连续四次幻影移形,才在马尔福庄园门口停了下来。
是的,马尔福庄园,这个他从出生起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没有任何一个主人回到家需要通过一系列严密的检查,也没有任何一个主人需要在家里忍受一群粗鲁的食死徒的冷嘲热讽。
斯内普已经进入议事厅一个多钟头,紧闭的大门里没有任何声响,卡罗兄妹一直在房间的另一头盯着他,他没有办法知道母亲现在的状况……如果她知道自己被黑魔王召唤了,一定会经受不住……
就在他紧张焦急得背上冒起一层冷汗的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嘿,看看我们今天的客人是谁?小马尔福先生,你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看来日子过得可比我们享福啊。”狼人格雷伯克冲着他咧开满口黄牙,卡罗兄妹凑趣地大笑起来。
德拉科厌恶地别开脸。
“啧,看看这派头,贵族就是不一样,浑身香喷喷的。”格雷伯克走到他身边,故意低下粗壮的脖子,凑到他身上嗅来嗅去,好像他是一块肥美的牛排。
德拉科觉得自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快要禁不住这样的挑衅,惧怕让他颤抖,怒气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攥紧衣袋里的魔杖,声音嘶哑:“离我远点,你这个大块头。”
“你命令我?!你这乳臭味干的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马尔福已经完了!小杂——”狼人咆哮起来,臭烘烘的口气几乎吹动他的头发,最后几个字刚要从他嘴里喷出来,德拉科的魔杖抵住了他的额头。
狼人愣住了,德拉科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竟然真的对这个残暴强壮的食死徒动手了。
“你是什么意思?小马尔福,你竟然向我举起魔杖?!”格雷伯克留着长长黄指甲的手——或者更像一只爪子——扣住德拉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德拉科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狂跳,他看到狼人狰狞地张开巨口,舌头好像刚尝过鲜血似的通红腥臭,卡罗兄妹在一边对着他嘲讽地笑……他们丝毫不觉得他能造成什么威胁,因为他只是个没用、懦弱、娇生惯养的十六岁男孩……
羞耻压过了恐惧,痛苦带来了勇气。德拉科控制住自己战栗的四肢,眼睛里的怒火变得暴虐——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要改变,他早就决心要改变!如果还在食死徒面前畏缩不前,他又有什么资格面对黑魔王!
咬着牙,冰冷的单词从他的舌尖跳出来:“马尔福有没有完,你想要试试么?”
卡罗兄妹在旁边吹起了口哨:“挺带感的嘛小少爷,你倒是胆子变大了!卢修斯也没有敢这么和格雷伯克说话,你——”
红色的光芒一闪,狼人立刻昏死过去,德拉科头也不回地甩出一道紫光,他一学期的苦练没有白费,阿米库斯立刻尖叫着倒地,四肢抽搐地惨叫起来。
“住手!你竟敢攻击我们?!你竟敢对她用钻心咒!”
“这里是马尔福庄园!”德拉科的魔杖指着阿莱克托,连着两道咒语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他高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露出残酷的憎恨,“我们很荣幸能把它献给黑魔王做他的落脚点,而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都是主人的仆人,你以为你配呆在这里?!”
“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手腕一抖,在阿莱克托动手以前击飞了他的魔杖。紧闭的房门里开始有轻微的声响,德拉科飞快地封闭了大脑,他要让伏地魔看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用的小男孩:“或许你忘了,我还有个姨妈叫贝拉特里克斯,她既然敢对不听话的食死徒用死咒,我也一样!”
卡罗兄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的身量,即使肩膀还不如成年男子的厚实,但也绝不纤弱——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尖削精致的脸庞上真真正正地闪动着如贝拉一样疯狂杀意——议事厅的门终于打开,他们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甚至一时都忘了有可能会降临的黑魔王的怒气。
“看看,我们的小龙……德拉科,你已经长大了!”
低沉的、嘶嘶的声音响起,就像说话的人正贴在你的耳边朝你吹气。黑色的长袍轻拂地面,伏地魔从门里走出来,他张开双臂,血红的竖瞳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
房间里顿时充斥了恐怖的魔压,好像灵魂随时被他玩弄于手中,生命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德拉科的魔杖不由自主地垂下去,四肢虚软。他顺从地走过去,让伏地魔冰冷的手环着自己的肩,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似乎取悦了伏地魔,黑魔王大度地挥了挥手,卡罗兄妹立刻如蒙大赦地架起格雷伯克离开了房间。
“西弗勒斯,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有些话要和德拉科谈谈。”伏地魔坐到德拉科刚才坐的沙发上,凭空变出一支红酒和一只高脚杯,“你可不能无缘无故地从邓布利多鼻子下面消失太久。”
“可是主人,德拉科怎么回学校呢?他也不能——”
“你没有看到刚才那几道漂亮的咒语吗?我相信他可以独立幻影移形。”
“但他还未成年,如果——”
“在我标记他的时候就抹掉踪丝了,西弗勒斯,我的仆人怎么能被那种东西束缚呢。你可以走了。”
伏地魔的语气不容置疑,斯内普只能在他低头去倒红酒的一瞬间警告地看了德拉科一眼,便恭敬地退了出去,他走到门边的时候纳西莎正好出现在那里,她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惊慌哀求地看着他,而斯内普只是点点头,就拉开她的手离开了。
“纳西莎,快进来,你不想见见你的儿子么?”
沉重的大门关上,沉默像巨石压在头顶,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德拉科却觉得身周的空气变得冰冷凝涩,他的血液好像都被冻得流动不畅,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头顶,连思维也变得不灵活了。
纳西莎颤抖着走过去,德拉科一动不动地垂头跪在伏地魔脚边,完全不去看她。
“主人……德拉科他……”
“他做得很好,我看得到他的成长,他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食死徒,你和卢修斯都会为他骄傲的。”
“那、那为什么、召唤……”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德拉科工作的进度。你太紧张了,纳西莎,坐下来喝点东西吧。”伏地魔的声音里听不出不悦,甚至挥动魔杖让一杯红酒飞到她面前。纳西莎急忙接住坐下来,指尖却抖得几乎抓不住高脚杯。
不再理会她,伏地魔转头面向德拉科,他极薄的、灰色的嘴唇似乎弯了一下,却没有问他“进展”:“听贝拉说,前段时间,你在霍格莫德碰巧解决了一场骚乱?”
没有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件最怕他问起的事情,纳西莎杯子里的红酒洒出来一点,德拉科笔直地跪着,用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好像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是的,那条项链我也只看到一眼,大概是一个强大的黑魔法道具。它应该是属于某个纯血世家的老东西,被什么不懂事的蠢货偷出来换钱——我那天在三把扫帚外面看到波特和蒙顿格斯吵架,说他偷了小天狼星家里的东西,那项链说不定就姓布莱克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孩子,我应该问问贝拉她是否见过这么一条项链。”伏地魔啜着红酒,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纳西莎,“可是如果我没有搞错,贝拉那天也去过霍格蒙德,这又是为什呢?纳西莎?”
她放下酒杯,从沙发上滑下去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德拉科心中像是被浇过一片滚烫的热油,眼看伏地魔已经举起了他的魔杖,竖起的瞳孔微张:“不要让我问第二遍,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纳西莎?”
“主人!贝拉姨妈是来找我的!”他再也忍不住,膝行过去抓住伏地魔的袍角,急切地说:“妈妈知道我那天可以出学校,她本来想要来看我,但是贝拉姨妈说这不合适,所以——所以妈妈就拜托她来看我,您是知道的,妈妈一向疼爱我,想要给我带点东西,但是霍格沃兹最近不方便,她……”
把他凌乱地解释分辩、完全慌乱的样子看在眼里,伏地魔翻着嘴唇笑起来:“冷静,德拉科,我不会对纳西莎怎么样,她可不是我的食死徒。但你是的,所以你该知道这种不谨慎的鲁莽做法有多么不应该,如果你被人发现了,你可就回不去霍格沃兹,也完成不了我的嘱托了。”
德拉科放开袍角恭顺地跪在那里,再一次用力地封闭自己的大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很遗憾,我不得不给一点小小的惩罚——钻心剜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