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库斯科省(西班牙语:Cuzco),奥扬泰坦博小镇(Ollantaytambo)上一片安静祥和,清晨第一抹阳光刚从山隘里照向这土地,就把世界渲染成了金色。乌鲁班巴河(西班牙语︰Río◇Urumamba)从安第斯山脉奔腾而出,绕过印加时代的马丘比丘古城,蜿蜒直到奥扬泰坦博。河畔,一个十三四岁的黑发少年对着奔腾不息的河流深情诵着:“The◇torrential◇silver◇of◇the◇Urubamba◇sends◇pollen◇flying◇to◇its◇yellow◇cup.The◇empty◇vine◇goes◇flying,the◇stony◇plant,the◇stiff◇garland◇over◇the◇silent◇mountain◇gorge.
Come,miniscule◇life,between◇the◇wings◇of◇the◇earth,while—crystal◇and◇cold,a◇buffeted◇airdividing◇the◇clash◇of◇emeralds—
Oh◇wild◇water◇you◇come◇down◇from◇the◇snow……”
(乌罗邦巴奔流的白银,
扬起花粉,飞进它黄色的杯子;
飞在藤蔓纠结的空隙里,
飞在石头的植物,坚硬的花环间,
飞在山间峡谷的静寂上。
来吧,微小的生命,来到泥土的
两翼之间,同时——晶莹而凛冽,
冲击着空气,劈开了顽强的绿玉,
狂暴的水啊,来自白雪的水……
注:引自王央乐译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长诗《马丘比丘之巅》,乌罗邦巴即乌鲁班巴。)
少年突然放下手中的诗集,目光望向西北方,山那边有一座城,城的名字就叫马丘比丘。
“小远,该吃早饭了。”一栋白色房子前,已经三十四岁的黎简从房子里走出,冲着站在河畔的少年喊道。然而,当他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看到那重重叠叠的安第斯山间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的古城,一时陷入了沉思。
黎简心中暗叹,自与陈思夫妇在日本分别,如今一晃已经是八年,漂泊了八年,也隐藏了八年,每到一处都是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从日本辗转到东南亚,在中南半岛、马来群岛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了近两年,不知多少次徘徊在中国的边境线外,却始终没有迈出哪一步回家的路。直到六年前,黎简带着陈思来到了秘鲁的库斯科省,开始了新的生活。黎简在库斯科省的圣安东尼奥国立大学(Universidad◇Nacional◇de◇San◇Antonio◇Abad◇del◇Cusco/UNSAAC)当了兼职教授,负责教授他当年大学学习的专业——天体物理学。而他的身份已经变成新加坡籍华人Jan◇Lee(简离),一个丧偶的单亲父亲,只身带着自己的儿子Far(远)来到秘鲁。即使已经远离了东方的那些是非之地,黎简和黎远却还是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其实黎简早就知道,黎远在六年前他们刚迁到奥扬泰坦博时,就对山那边的马丘比丘古城充满了期待。即使黎远从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给黎简制造麻烦,然而黎简还是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从黎远爱上长诗《马丘比丘之巅》开始就知道了。
六年的时间,足够冲淡太多东西,黎简现在回想起八年前在月球上的事,总会觉得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如果不被刻意提醒,他已经不会想起自己曾经还以黎简的身份存在;如果不被刻意提醒,他已经习惯叫自己Jan◇Lee;如果不被刻意提醒,他已经习惯黎远叫自己爸爸。如果这八年,前两年是用来缅怀了“黎简”,那么后六年则是用来教育了黎远——黎简亲自负责教授黎远的所有课程。
八年前,黎简或许会认为自己也算是一个天才。然而,当他遇到自己的“儿子”——黎远时,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除却一开始就会的中文,黎简在日本时,黎远学会了日语;黎简在泰国时,黎远学会了泰语;黎简在缅甸时,黎远学会了缅甸语……后来黎简来到秘鲁,黎远又自然而然的多掌握了一门语言。不仅仅是语言方面的天赋,黎远的学习天赋简直令人咋舌,没人会相信,十三四岁的黎远,已经可以和黎简讨论“拟周期振荡(Quasi-periodic◇oscillations)”、“多普勒效应(Doppler◇effect)”和“超弦理论(String◇theory)”等物理学问题。此外,黎远在艺术方面也有着惊人的表现,无论是美术还是音乐,黎远似乎都有着很强的天赋。当然,由于黎简自身并不擅长艺术,所以也看不出太多门道,但是管中窥豹自然也能略知一二。然而,因为黎简自身的原因,其实他很少有机会带着黎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来形容黎远的状况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黎简知道,事实上八年前月球上的事件掀起的风波早已归于平静,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有新闻都会迅速的变成明日黄花,似乎已经没有一个话题能够永恒。黎简第一次觉得是自己太过谨小慎微了。
“爸爸。”直到黎远抱着诗集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爸爸”,黎简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黎远,黎简心中没来由的一酸,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
“走吧,先吃早饭,吃完饭我们去马丘比丘。”黎简转身向屋里走去,声音随后也就从屋里传来。虽然黎简没有转身看黎远的表情,但他却想象得到——只是敛至极致的一笑,却有如初升的太阳,温暖而充满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