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杜鹃啼鸣,黄莺作翠,天幕依旧幽蓝,夜与昼的临界点,是人最嗜睡的时刻。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苍老的钟声,嗡然响起,原本寂静的书院,迅速喧哗起来。
晨练,是新晋弟子必修科目,所谓欲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能拥有最强肉魄,是初期获取昊气的先决条件。
一刻钟后,待众新生睡眼朦胧,迅速集合于天明武斗场时,已有两道消瘦身影,浑身大汗淋漓,正在场地中央舞动身形。
这两位少年,俱是气随形动,一招一式,柔气飘洒,拳促归气,脚收劲力,深厚的昊气根基,被众人一览无余。
“哟,重塑六重境,今年新晋的弟子,实力还不错嘛!”路过的唐琴,虽是二年师姐,已不需要提拔肉身,但她仍旧保持晨练之习,眼见这两位小小年纪,倒有不弱的昊气根基,便忍不住称赞起来。
有人认出对方,便高声喊道:“楚道临,啸月,果然是你们!我说一个时辰前,起床不见人影,原来是跑来练功了!”
“什么,一个时辰前?”这下,剩下十数个少年男女,心中俱是一惊,起得竟比鸡早,当真是两位武痴少年。
虽说天赋、异宝、灵药,是决定修为高低的桎梏,但无论何时,若无勤奋刻苦,便无王道之基,又何谈成功之本?
饶是凡人皆知的道理,但真正能做到的,大概是不多见吧。
那俩人闻声,便朝众人跑去,在同窗们异样的目光下,很受用地归了队。
“一、二...十九、二十...还少一个人!”带队的导师,名为纳兰薄,身体偏旁,肤色发黑,虽仅三十出头,却已获得白银战殇的封号,实力不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少谁。
倒是疲惫的啸月,望着武斗场西北角,冷冷地说道:“喏,他在那里!”
随啸月的目光,众人望去,这才发觉西北角的尽端,还有一道壮硕人影,仍旧舞动不停。
只是他的功法,太过低级,无法凝聚昊气,周身并无繁哨气流的涌动,固然引不起人的注意。
“是,是那个记名弟子?”楚道临眼眸深处,闪烁着异样的情绪,他想起对方上次空手抓箭,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半夜就来练功,小子,你不简单呐...”啸月冷哼一声,显得觉得很不服气,他已然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比他早!
默默地归队,冷漠地站立,画寒直视着前方,完全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好,人数已够,晨练开始。”
“先生,不知晨练功课是...”啸月举手示意。
“诸位将磨砺石举放千次,曲臂引体八百次,冲拳三百次,方可自行休息!”纳兰薄说完,便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众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一排磨盘状砂石,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竟是用来练功的!
虽说这些少年的修为,俱在重塑四重境以上,但所谓量力而为,这千次举重,却大大超出了他们能力,更可况还有曲臂引体,以及冲拳…若是一套功课做完,只怕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不是吧,这根本做不到!”
莫琪神情大变,当场抗议道。
“你们作为万里挑一的才俊,如果连这点苦力活都做不了,那天明也不用待了!”纳兰薄冷哼一声,并未因对方是城主的座上宾,而言语上有所避讳。
在天明学院,没人在意你是谁,从哪里来,家庭背景是什么,无论你是寒门士子,还是豪族世子,一律以实力决定地位!
“有人做到过吗?”啸月满腹疑虑,饶是他相当自负,也不敢夸口能完成。
“那是必然,天明学院的弟子,有谁做不到的?”纳兰薄并未正眼看啸月,一直飘向远方,轻蔑之意毕现。
“先生,并非弟子质疑您,但据我推测,能将此晨课完成的,怕只有达到气元级才可能,可您觉得我们,有那份实力吗?”楚道临的性子,属于不温不火,只是一向淡然处世的他,此时也是坐不住了。
“你说的,仅是理论推测而已。”纳兰薄显得极不耐烦,道:“谁不愿做的,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
这下,众人无语,即便再不情愿,还是有人抱起磨砺石,双臂灌足力道,开始上下舞动。
“他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笑话!”此时,一向默不吭声的画寒,冲着纳兰薄冷冷一笑,便投入晨练之中。
他这一句话,有出风头之嫌,惹得其他一些人,略微感到有些不满。
“哼!”那啸月冷眸泛光,显然是因画寒夺其风头,但他也俯下身,快速进入了晨练状态。
楚道临无奈,只能露出一丝苦笑,他虽是抱起磨砺石,但心中已然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完成这项晨课的,绝对不会!
顷刻间,武斗场上喧嚣起伏,呐喊声不绝于耳。
起初,众人力道沉足,一个个生龙活虎,灌足昊气的臂膀,舞动生风,毕竟是踏着万人之躯,才挤进这天明学院的,谁的手底,都有些真本事。
可渐渐地,少年发出的声响,愈加惜弱,如水浪淘沙,又或如棉絮浸水,显得极其沉闷无力,众人脸上,俱是痛苦之色。
最终,在举过三四百次后,所有人再无半分力气,便只有喘气的功夫了。
半个时辰下来,二十一位少年,拼到最后一刻,眼冒金花,已瘫倒一大片,痛苦呻吟声,反倒此起彼伏不断。
纳兰薄,站在他们面前,始终是冷笑着,似乎是在嘲笑他们,鄙视他们!
但随即,他神情一震,发现并非所有弟子,都是软蛋。
因为在他身后,画寒、啸月、楚道临,以及莫琪,仍旧在上下举动不停。
在这过程当中,学院的老生们,逐渐越聚越多,他们都经历过这一课,也知晓最后的结局,所以并不以为然。
莫琪身形瘦小,能与三位壮硕少年相媲美,实属不易,但一刻钟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完全瘫软在地,整个人只剩喘气了。
如今,偌大是试炼场,只剩下三个少年,仍旧在苦苦挣扎。
众人皆带着戏谑地神情,看着他们,纷纷猜测着,究竟谁是最后倒下。
“你们两个...还是停下吧...呼哧呼哧...跟我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啸月两腮通红,双目暴突,似已达到自身肉魄的封顶。
“是吗...呼哧呼哧...那走着瞧!”画寒从牙缝中,生生挤出这几个字,他的双臂血管暴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一旁的楚道临,白皙的皮肤,早已红通紫血,但还是咬牙道:“借...啸兄吉言,兄弟我...呼哧呼哧...倒要看看,谁更高个层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武斗场的气氛,却变得越来越凝重,一堂简单的晨练课,似乎完全走了味道。
“历史第十,历史第九...历史第三,历史第二...历史第一!”
他们,他们在创造历史!
有好事之人,翻出天明史记,看着一个个历史坐标,被对方无言地超越着,任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战争也许可怕,让人畏惧,因为那是屠戮和血腥的叹息,是哀嚎遍野的生灵悲歌。
但真正的可怕,往往无形无影,正如围观的人群,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在诠释害怕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