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爹爹的脸色已很不好看,他手指握紧成拳,眼睛里已渐渐笼上惊疑和不安,但这个时候谁都不能随意打断楼时清,他焦急也只能忍耐。
美男爹爹离沐沉香最近,沐沉香自然发现了他的状况。她可不管什么现在搭脉不搭脉,是不是关键时刻,直接开口:“楼伯伯,我近日觉得有些疲累,可要紧不?”
她清清脆脆地问完,楼时清却没答理她,兀自一副沉浸在自身内心世界的模样,房间里顿时更显安静。
沐沉香还待再接再厉,却被旁边的美男爹爹轻轻扯了扯衣服。看见美男爹爹的眼神,沐沉香只得咽咽口水,不再打岔。
又是良久,楼时清终于吸口气,把手指收了回去,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楼时清却无视众人,一句“麻烦二小姐换左手”把大家的眼神打了回去。
沐沉香觉得有些无聊了。她知道或许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出乎楼时清的意料,导致他的算盘打不下去了。
沐沉香并不太在意,楼时清的表现和算盘同她没什么大关系。她一直是个信自己靠自己的人,以前过的日子、做的事,哪件不是艰难险阻之极的?该要她做的,她都不会躲避,一定会坚持完成。
楼时清终于把手收了回来,他表面看着镇静,心里实则早已翻江倒海。
这位二小姐如此好的资质,却居然被人下了截脉,而且还是主脉中的一路!从此这个二小姐无法修习内力,甚至日常生活中略有伤神劳累也会病倒。
楼时清仔细探查,本想借自己的学识本领帮助沐沉香解开这个禁制,但最终下手之人的手法非常奇特,他完全不知如何解开。其实,若非今天是他,医术和内力都有一定成就,又又抱了心思要给沐沉香输内力补元气,也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症状。
哎,真是无比可惜啊。看好的徒弟却不能练内力,楼时清心情顿时很糟糕。
可他也不能明言,这种截脉的手段很可能是相府的仇家或者是这位二小姐自己的仇家所做,能下这样手段的人,本事更在他之上。
也许那个人正在周围,他若轻举妄动,挑明出来,打草惊蛇事小,别激得对方痛下狠手,害了这个小姑娘一条性命。
楼时清沉吟纠结了阵子,最终开口:“二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前几日略受风寒,也已调理妥当。只近日似有些忧思,扰了心神,长久下去恐伤元气。我开张方子,也不算是药,每天泡水煎了当茶饮,就好了。”
美男爹爹当时松了口气,站起来向楼时清道谢。
他转而看向沐沉香的眼睛里担心和疼爱之意自然流露,沐沉香立刻绽了笑脸,迎向他。只不过她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楼时清的,但美男爹爹无需担心,她自己觉得好得很。
下首站立的刘茹这时也拱手向楼时清道谢,而海眉则有些心神不属。
沐沉香看大家一片忙活,自己拉了身边的画音问:“你还记得刚才楼掌柜的话吗?”画音不明沐沉香的意思,疑惑地点点头。
“你去取笔墨来,把它们一字一句都写下来,再签上日子存起来。”
画音听了一愣,旋即脑中灵光一闪。
“啊,小姐是要亲自记笔录啊!画音立刻就去。”
画音欢快地又取了副笔墨和纸张来,铺在桌上,提笔写了起来。
沐沉香本不确定她会不会写字,此刻见她写得一派自然,可见平常认过字,一直也写写算算的。
“不错,果然一字不差。”看画音写完,沐沉香不禁夸道。字迹工整,行文整齐,还有那么好的记性。画音的学识见解,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丫鬟啊,若非要说她像什么,倒有点像个……师爷。
“喏,你再在这里加上今天在场诸位的人名,就齐备了。”敢情沐沉香拿它当会议纪要写了。
楼时清这时已写完了方子,看见沐沉香这般举动,心里又是一番惋惜。不行,立刻写信通知师姐,让她来这里亲自看看这位沐府二小姐,也许就有解决的法子呢!
楼时清有了心事,便不愿再停留,而刘茹也心急要回相府禀告这里发生的事,一行人也没留下用餐,直接告退离开。
美男爹爹送到了二门再折返回来,屋里的沐沉香已喝过汤水,被画音抱回床上,静静地睡着了。
沐沉香这次的病,的确是她的前任任性而得来的。几天前她吵着闹着去钓鱼,半途因性子急躁,干脆跑下水去抓鱼,足疯了半个多时辰才上来,因已经初秋,身体着了寒,加上主脉被封,便一时病势汹汹。
此刻经过楼时清的内力疏导加上沐沉香自身意志力坚定,她这病已好了八九成。美男爹爹便被她赶回去休息,再不让他陪着睡。
房间里画音在她床前搭了个小榻守着睡,因这几天她连续照顾沐沉香,也累得不轻,现在卸下心上的包袱,睡得格外开心和香甜。
被强迫吃吃睡睡一下午的沐沉香实在闲得慌,到了晚上更睡不着,她干脆爬下床,悄悄绕过画音睡的小榻,来到窗边。她纯粹觉得能闲到无事去赏夜景,是很奢侈的举动,前世就没这机会,如今便补一补吧。何况此刻月色真的不错,夜风又清凉,吹过人身很是舒服。
只是,沐沉香不到窗边则已,一到窗边,头那么一抬,着实惊了一惊。
一个长长的身影,正临风站在窗外对面小楼屋檐上,悄无声息。因背着光,沐沉香看不清这身影的脸面,凭着本能,她知道他的目标正是自己这里。
这时躲肯定不行,人都能这样站那里了,还不知道站了多久,功力之高绝非她这个孩童之身可以躲得了。
多年的磨练,迅速观察、获得足够信息并准确判断,已几乎成为沐沉香的本能——这个人没有杀气,她不必急于动作。
于是在这个身影如鬼魅一般飘来的时候,她依旧没有躲,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小东西,一年多不见,胆子依旧不小。”来人声音略暗哑,但明显是个女人。
这句话印证了沐沉香之前的判断,来人没什么恶意。于是,她咧嘴一笑,仰起脖子道:“你又来啦。”
完全照着来人的话而答。
“什么你不你的!”来人听了薄怒,“没大没小!让你叫师父,要尊老!”
原来这样。沐沉香心里一乐,短短两句话,她便已心里有底。看来这身体以前的主子貌似是个人见愁,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