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再深,也比不上我闯进的那个没有底的梦。
海有很厚的蓝色,我的思念要想迷路,势必要在转醒的很久以后。
——盛若颐
窗外是雨的夜,凉意像雾气一样越来越浓。在幽深的黑暗里,被容纳的一切分不清彼此,消融的所有顾不得你我,人们开始启动运行属于各自的命题。
一个星期以来,盛若颐几乎每个夜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个影子在脑海挥之不去,总是在闲暇之余出现,还有他的一滴泪,总是能把内心不可知的未来唤醒。那个小女孩的哭声也时不时地在梦里传来…
夜已经很深,四处都很黑,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盛若颐感到有些不适,上腹部和肚脐周围隐隐作痛,一开始盛若颐还没太在意,掉以轻心地以为是饭后胃的不适。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那股疼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起来,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腹部转移到了右下腹部,并且一阵阵不断的加强,盛若颐全身乏力,蜷缩在被子里,忍受着难以言语的痛。盛若颐的额头不住地渗出冷汗,口里还不断地想干呕。过了一阵子,终于,盛若颐从床上滚了下来。她想站起来,可是她反复了几次都失败了。她一只手撑着地板,尽力不让自己倒下,另一只手捂住腹部。
凌阿姨在房间里听到响声,搁下了笔。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打开盛若颐的房门,打开墙上的灯,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凌阿姨看到盛若颐躺在地上,抱着肚子,看样子难受的要命,凌阿姨赶紧把盛若颐扶了起来,让她靠在床上,背后枕着那个软枕头。凌阿姨问道:“若颐,怎么了?”盛若颐疼得嘴唇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有气无力的道:“阿姨,我的右下腹部好痛!”凌阿姨安慰道:“别担心,先忍一下,我马上打电话到医院。”盛若颐紧紧地咬着牙,艰难地点了点头。接着凌阿姨慌忙地走到客厅里,拿起角几上放着的电话机,接通了救护电话。过了十多分钟,康仁医院的救护车的警报声先传来,车也紧随其后而至,凌阿姨帮着把盛若颐扶上救护车。然后在凌阿姨的陪伴下,盛若颐被紧急地送到了医院。
诊断得出,盛若颐是患了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进行手术。这是主治医生的话。盛若颐躺在手术车,打了一针麻醉剂,推进了手术室。凌阿姨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等候,双手不知该往哪放,不自主地搓着,好像这样动着就能排除一些担心。过了两个小时,已经是凌晨了,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了开来。凌阿姨赶紧迎了上去,“医生,手术怎么样?”
“恩,很成功地切除了阑尾!还好您电话拨打地及时,再多耽搁几十分钟很可能会导致穿孔。不过现在别担心,马上就会好起来,在医院里住几天就没什么大碍。”
“请问医生,在饮食方面要注意哪些问题呢?”
“这两天暂时不宜吃饭,吃少量流质食物或者喝一些汤就好。确保肠道排空自洁,减轻消化道负担,这样有利于炎症负担。这样保守一周后就可以自由进食了。但出院以后还是不宜吃辣味强烈,难以消化的粗纤维动物骨刺食物等等,以防再次诱发。除了控制饮食之外,还有就是要避免饭后运动。”
“我记住了!谢谢您,医生!”
“呵呵,瞧您这么客气!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你是她的妈妈吧,快进去看看她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肯定也很担心。”
凌阿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进到手术室门口,看到盛若颐躺在抢救床上,护士刚好把她推了出来,准备把她送到病房里去。凌阿姨走过来,抚摸了一下盛若颐虚弱的脸庞,扶着抢救床沿,一起进了病房。
此时已是半夜。盛若颐睁开疲惫的眼皮,看着凌阿姨,握着她的手道:“阿姨,害你担心了!”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身体不舒服要早点来做检查。”
“我以为只是今晚吃多了,一下就没事了的。”
“傻孩子,下次可不准这样了!”
盛若颐点了点头,阿姨久违的关心,温和的笑脸,在心里升起一股异常的温暖。看到阿姨的发丝出现几根醒目的白发,突然在眼里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泪花。
凌阿姨看到盛若颐流眼泪,就伸手帮她擦了滑出的泪珠,好像是说,这泪也弥足珍贵,不要轻易浪费。接着凌阿姨又说:“孩子,是不是很疼啊?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盛若颐含着泪点了点头,突然好想扑进她的怀抱里,叫她一声响亮的‘妈’。可是手术后的创口刚缝上,不允许这样做。
凌阿姨又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刚才你躺在手术室里,我真担心你会有什么不测而离开我。”
盛若颐哭着道:“阿姨,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您多想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恩,这就好。也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你也是。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万一你有哪里不舒服我好找医生。”
“这里都有呼叫器!你在这里睡不惯的。”
“没事,我就在旁边这张病床休息!”盛若颐拗她不过,只好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
第二天早上盛若颐醒来的时候,凌阿姨已经不在旁边的病床上。盛若颐看向窗外,可惜被窗帘挡住了。盛若颐想下床把窗帘拉开,正在这时候,凌阿姨进来了。“你躺着别动,我来。”盛若颐看到凌阿姨放下手里提着的一些生活用品,才知道原来她这么早出去了买东西。
凌阿姨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盛若颐看到外面原来是一个走廊,更远处才是天空。医院的窗外停了雨,雨后的阳光清新,空气干净。医院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药味也趁机混入鼻腔。盛若颐回过头来,凌阿姨说:“你刚做完手术,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等上伤口长好。刚才看你还在睡,我就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像毛巾、牙刷、牙膏…”一一数了出来,摆在架子上。
“这些东西从家里带过来就好了。”
“家里的就在家里用,就不带过来了。等下我去给你买一杯豆浆上来,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吃少量流动性食物,等你吃好早餐,我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然后把你换洗的衣服带过来。”
“阿姨,辛苦你了!”
“你在这里好好静养!等下我去学校帮你请假。”
吃过早餐后,凌阿姨离开了。盛若颐无聊地看着窗外,心想着要是有一本书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打发这充足的不知怎么用的时光。正瞎想着的盛若颐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外经过,他穿着制服,手里拿着一根拖把,还有一个水桶坐在病床上看不到。盛若颐在心里暗想:他怎么到这里来了?莫不是看错了,只是身影有点像而已。
等过了一会儿,那名少年把那条走廊的卫生整理干净。开始拿着洁白的抹布擦着病房的玻璃,等到了这间病房的窗户盛若颐才确定,他真的是余予弋。盛若颐看到余予弋抿着嘴,面无表情,认真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的认真程度好像达到了要把玻璃上的每一粒灰尘都抹得一干二净似的。那专注的神情让盛若颐想到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美丽!
这一天是星期二,余予弋刚好已经在这所医院工作了一个星期多一天。这是旭霓城最好的医院。他的工作很简单,完成任务简直是举手之劳,就是每天把住院楼打扫一遍,擦一擦窗户,然后把垃圾桶的垃圾倒走,这一切简直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任何一个有气力的人都可以胜任。但要做好和长期做下去却不容易,尤其是像余予弋这样的年轻人,做这样报酬不算高的工作更是不易。余予弋不认为这是苦,这是一种体验,很多地方他不愿意去。如果自己认为更好的选择,或许也会离开。
正当盛若颐目光呆滞地在瞎想的时候,余予弋的眼光混合着光线一起落到盛若颐的脸上,看到盛若颐的眼睛看着自己,余予弋松了松抿着的嘴,点头示意,像打招呼一样轻轻地微笑。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盛若颐的心砰砰直跳,不敢总是直视他,羞怯地低下头。盛若颐自己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时候蹿进一头小鹿,正在没头没脑的瞎撞,脸也不受控制的微红,平添了几分韵色。但余予弋却没有看到她脸上羞赧的红晕,他擦完窗户就到下一间病房去了。
盛若颐还没回过神,还在看着窗外,多想他能够再次经过,仿佛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看样子只能等明天了,心里又有点失落,这是落空的期待应有的感觉。
中午的时候,凌阿姨送了‘午饭’过来。由于盛若颐刚刚做完手术,凌阿姨用保温瓶提来了一罐鳗鱼汤。在凌阿姨背后,胡晓依钻了出来。
“若颐,我还说你今天又把我甩了呢,害我生你的气。”
“没什么大碍。不过昨晚可真疼得要命,只是辛苦了阿姨。”
胡晓依小声道:“若颐,你不能这样说,你总是这么见外的话,阿姨心里会失落难过的。”
凌阿姨正在把汤倒到碗里,看到她们说悄悄话,就说道:“你们两个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呢?”
盛若颐看着阿姨,突然感觉她变了很多,开心地笑道:“没有呢,晓依在给我讲今天班上的情况。”
凌阿姨手里端着汤走来过来,亲手用调羹喂盛若颐喝了一碗。盛若颐胃口不太好,喝了一碗就饱了。
胡晓依道:“这汤好喝吧?我在你家里先喝了,嘿嘿!”
盛若颐道:“恩,阿姨亲手煲的汤当然好喝了!”
由于盛若颐不能多喝,凌阿姨就先盖上盖上了保温瓶,等盛若颐饿了的时候再喝。
凌阿姨离开医院后,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两条鳗鱼,一些青菜。走到街上的岔口,胡阿姨在收拾桌椅碗筷,看到凌阿姨手里提着菜,问道:“凌阿姨,刚买菜回来呢?今天怎么没见到若颐去上学啊?”
“若颐昨晚病了,我刚从医院回来,买了两条鳗鱼回去煲汤。”
“昨天去上学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急性阑尾炎,昨晚手术切了。在医院里住几天就好了。”
“刚才晓依那丫头还在这抱怨若颐呢,说她又在赖床,还到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就去上学了。等晓依回来,我叫她去看看若颐。”
“这倒不用了吧,现在她学习也那么紧。”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们有这么要好。若颐这姑娘也讨人欢心。”
“那真是太有心了。”
说了一回,凌阿姨就回家去了。她回到家里先把昨晚弄乱的床铺收拾了一番,然后给学校拨打了一个电话,帮盛若颐请好了假。洗了个澡以后,才准备淘米做饭,煲汤。做好饭以后,一个人坐在桌上吃饭,猛然袭来一股孤单。以前若颐在家的时候还不曾察觉,没想到如今已到了害怕孤单的年龄。凌阿姨心想着。人就这样,平时一个人过倒不觉得什么,独处也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旦在餐桌上,一个人用筷子夹着热热的菜,这种孤单真是深入骨髓,这股悲凉真是无以名状。
正在这时候门口传来胡晓依的声音,“凌阿姨,在家吗?”
凌阿姨从二楼走了下来,打开院子里的小铁门,道:“晓依来了啊,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今天若颐没去上课。回来之后我妈说她住院了,所以我过来看看,等下想跟你一起到医院去看她。”
“那好,你先吃饭吧,吃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我上个星期还跟若颐说要来吃吃阿姨的做的菜呢,看看阿姨这里有没有新花样,吃我妈做的饭菜都吃腻了。”
“呵呵,你这丫头一来就引人开心。你自己盛饭,我给你舀一碗鳗鱼汤。”
“恩,好的,谢谢阿姨。”
吃过饭以后,胡晓依帮凌阿姨收拾好碗筷,然后用保温瓶盛好鳗鱼汤。接着两个人一起去了医院。
收拾好之后,三个人坐在那里讲闲话。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胡晓依由于两点半就要上课,就说:“阿姨,若颐,我要先走了,等下还要上课。到明天我再和楚暮他们过来看你。”
凌阿姨道:“你快去吧,这里到学校也有一段路呢。若颐下午还要打吊瓶,我在这里陪她。”
胡晓依道:“阿姨、若颐,再见!”
盛若颐和凌阿姨异口同声道:“再见!”
胡晓依走后。盛若颐道:“阿姨,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坐一坐就好了,你靠着打一个盹吧?”
“阿姨,我在这里闲得慌,你先回去休息,然后带几本书过来吧?”
“是你上课的书吗?”
“不了,那些书枯燥,这几天就当做放松一下咯,就你书房里的随便带两本过来吧!要是你自己写的话,那就更好。”
“我写的书还不好,等我带几本名著过来吧!”
“恩,好。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下打针的时候,能按呼叫器呢,不用担心。”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有什么事就呼叫护士。”
凌阿姨离开之后,盛若颐一个人坐在发呆,盯着一个点都能出神好久。刚好今天的困还没走,盛若颐迷上眼睛,里面有一个人,微微一笑,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一缕波纹,整个世界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盛若颐继续闭着柔美的眼睛,甜美的笑凝在嘴角,她仿佛听见春风吹开了花瓣,似乎品尝着蜜蜂酿造的甜浆,好像看见嫩柳惊绿了池塘,犹如细嗅着荷叶发散的月香,整个世界开始永无止境地美妙起来…她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入睡,好比回到了年幼的累极而早睡的夏夜,远胜儿时追打嬉闹的无忧无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