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晕晕的,浑然不觉时间是怎么过的。
依稀记得两人后来去看了场电影,悲剧结尾,相爱的人最终未能相守,天各一方,悲伤的音乐响起,几个多愁善感的女生开始眼泪汪汪的,唯有我一脸的喜气洋洋,看起来没心没肺,受了不少白眼。还记得两人没有乘公交车,一路走回学校,成宇喆抱着那只最终没有换成的兔子,脸红红的,大概觉得有点尴尬,不过由始至终,他始终牵着我的手,紧紧的,让我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成宇喆,终于喜欢我了。
广东人说,有情喝水也饱,我和成宇喆好像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一整天,除了看电影时吃了点爆米花,竟然什么都没有吃,等经过学校附近的美食街,闻到诱人的香味,两人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很有默契地冲进了最近的一家湘菜馆。
成宇喆点菜,小声地征求我的意见,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是个挑剔的人,只说随便,成宇喆最后自己拿主意,点的竟多半是我喜欢的菜,我心中窃喜,看来成宇喆之前对我也不是漠不关心,悄默声地便完全掌握了我的喜好——这个发现让我的胆子立时壮了起来。
“成宇喆,你觉得江如许如何?你喜欢她吗?”等菜的功夫,我问出我最关心的问题,总觉得成宇喆和江如许有古怪,那晚蓓蓓不是看到他们一起喝茶,且气氛暧昧吗?成宇喆刚刚向我表白,我便问这么尖锐的问题,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但这个问题,如鲠在喉,不问不快。
成宇喆怔了怔,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不过很快答道:“夏淇,我好像刚刚说过喜欢你,怎么?你以为我是花花公子,到处留情啊?”
以前在成宇喆面前,总有几分怯意,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不过,他的表白,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也似乎拥有了质问他的权力。我就像是翻身得解放的农奴,对地主,非但不再害怕,而且抱着一定要出口恶气的宗旨,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想他刚才的语气似乎很不满,于是我沉了脸,学着成宇喆的语气:“怎么?你以为我无事生非,小题大做?那你说,那晚,蓓蓓看见你和江如许单独在一起,气氛极是暧昧,你们干什么了?”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像是打翻了醋坛子的小泼妇,实在有损自己的形象,不过事关江如许,我就是不放心。
“啊?”成宇喆被我问了个张口结舌,隔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没干什么啊,就是南方集团和SJ都录用了她,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想问问我的意见。”
“班上那么多同学,她为什么单单问你的意见?你还说你们没什么?”我这下子真的急了,江如许什么时候肯放下身段倾听别人的意见,一定是对成宇喆有意思。
好在成宇喆并没有因为我的责难生气或是着急,他耐心地向我解释:“不是的,因为班上只有我们两个考上了,她会问我的意见也很正常啊,我们就把相互知道的信息交流了一下——”
“她是不是想和你进同一家公司?”我瞪着成宇喆,想从他脸上窥伺出撒谎或是心虚的迹象。
“夏淇,你想太多了。”成宇喆很坦然:“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要抢,不过说到这里,我很想问你——”成宇喆成功地将我的关注焦点从他和江如许的关系,转移到他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不帅,不会耍酷,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了成宇喆许久,问出来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看我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很渴望我的答案。
我仔细想了想,才答道:“大概是因为你不待见我吧,认识我的男孩子,都追着我跑,只有你,被我追得满世界逃,你是如此地与众不同——”我一本正经地:“我这个人从小就犟,越是得不到我越是上心,所以我非追到你不可。”
成宇喆的表情有点可笑,虽然谈不上瞠目结舌,也差不多了,他的脸色有点阴,闷闷地不说话,只是埋头吃菜,明显受了打击,我忍不住笑:“骗你的,我又不是受虐狂,而且也没有我自己说的那么受欢迎,如果谁不待见我,我就喜欢,那我不要累死了。”
成宇喆猛地抬头,刚才黯淡下去的眼眸立时亮了起来,如最纯净的黑曜石,熠熠生光,看得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我有些不自在,扭捏着:“因为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喜欢我——”
“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喜欢你?哪有啊?”成宇喆莫名其妙,不过随即醒悟:“你是说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我喜欢下棋?”
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成宇喆表白,但一定是最重要的一次,原本想在一个很有情调的地方,不过现实却是,一桌子的湘菜,双色鱼头农家小炒肉酸豆角肉末,味道虽然不错,可实在煞风景得很,不过不管了,我点点头:“对啊,那次以后我就开始注意你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你,其实你要真问我喜欢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你的优点,你的缺点,你看见我就逃的胆小样我也喜欢,大概前世我欠了你很多,所以这一世,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自觉自己很坦白,不过看成宇喆的表情,懵里懵懂的,似乎并不太明白,不过他没有追问,只是将我喜欢的菜一股脑地往我碗里堆,我也学着他的样给他夹菜,两个人埋头猛吃,没有再继续交流这个有些玄异的问题。
两人扫光了所有的菜,才心满意足地往外走,我抢着把兔子抱在怀里,成宇喆有些奇怪:“干吗跟我抢?”
“抱着它,你不是觉得不自在吗?”我将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回学校了,抱着它你一定更不自在,我来拿好了,反正也不重。”
我抱着兔子往外走,却发现成宇喆并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他,怔怔的,正望着我,我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成宇喆很快跟了上来,语气出奇地温柔:“就是觉得你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嘿嘿地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善解人意?”我凑近成宇喆,笑得有些阴险:“我是装出来的,就想你觉得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让你后悔为什么没早跟我在一起。”
成宇喆嘿嘿地笑,想将兔子从我手上接过去,我不肯,他坚持,最后还是我败下阵来。很多年以后,我回顾两人的零零总总,得出一个结论,之所以我们交往后发生的每一次争执,都是我率先败下阵来,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开好头,第一次,便是我屈服,慢慢地,似乎便习惯了屈服。
路过超市的时候,成宇喆让我等他一下,他进去买点东西,过一会儿他便出来了,手里拿了一瓶红酒,我不解:“买酒干吗?”难道要庆祝我们交往?不过刚才吃饭的时候又不喝,难道要干喝?
成宇喆指了指我手上的兔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兔子对我们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严格地说,这只兔子是我俩的红娘,如果不是为了换它,我和成宇喆就不会分开,我们便不会涉险,他也就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着我的。我下意识地搂紧了手中的兔子,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要不供在床头?
我指了指成宇喆手中的酒:“你的意思是用它代替兔子?这个也太——”
“一下子不知道买什么好,想想酒也不错,快毕业了,工作、住宿、爱人,烦心事太多了,谁能解忧,唯有杜康,酒在男生中受欢迎着呢。”
工作、住宿、爱人,在我和成宇喆没有发展之前,这些都不是我的烦恼,但现在,却成了我最大的烦恼。成宇喆已在本市找好了工作,我自然也要留下,如何向老爸老妈交代还是其次,首当其冲的是工作,最近工作不好找,我又错过了找工作的最佳时机,这真是个头痛的问题。
见我眉头深锁,成宇喆关心地问:“夏淇,你怎么了?”
我不想把烦恼传染给成宇喆,于是笑了笑:“没事,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酒?”
我接过酒瓶,看到红酒的标签,我突然想起今晚和许廷筠的约会,我看了看表,天啊,已经十点多了,如果许廷筠真的去了,那他应该等我两个多小时了,我连忙将红酒往成宇喆手里一塞,匆匆地:“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我晚上给你发短消息——”
我转身就跑,成宇喆很快追了上来:“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要不要我帮忙?”
我停了下来,有点头痛,都说男人善妒,成宇喆对许廷筠明显印象不佳,两人短暂的照面也是火花四溅,如果我说我去和许廷筠见面,他会不会不高兴?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坦诚以告:“许廷筠,我被你甩的那天,我和他一起喝酒,我们约了今天继续喝,我忘了这事,他一定等急了——”
“许廷筠?”成宇喆看着我,表情阴晴不定,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不过声音尚算平静:“就是酒店的那个人?你们一起喝酒?还约了今晚再喝?”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害怕,我后悔自己过于坦荡,早知道说个谎多好,不过成宇喆话语中浓浓的醋意让我感觉不错,终于有点被爱的感觉了。不过我没时间窃喜,成宇喆的表情已经变得很难看了,我连忙解释:“那天我以为和你结束了,所以很伤心,正好许廷筠在附近喝酒,我们就一起喝了点,很快就散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大概他觉得我这个酒友不错,所以约了今天再喝——”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成宇喆的脸色,似乎没有冰封的现象,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怕他等我,就去跟他说一声,如果你不放心,要不我们一起去?”
成宇喆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摇了摇头:“不要,你去吧,不过不要喝酒,还有,到寝室后给我电话。”
我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想了想,又跑了回来,飞快地在成宇喆的脸上亲了一下,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
我跑得飞快,不敢回头,嘴唇软软的,有着不可思议的热度,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我的心跳得厉害,脑子也是乱哄哄的,是不是太主动了?小言上都说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子,尤其是亲吻这种事情,很容易误会女生太随便,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的脑子虽乱,脚下步子却是飞快,酒店花园很快就到了,上次喝酒的草坪上并没有人,我又四周走了一圈,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是许廷筠根本没来,还是已经走了?
我重又走回上次两人坐过的地方,下意识地坐了下来,手撑在身后,仰起脸看了看天,月朗星稀,是不同于上次的好天气,许廷筠,是不是像我一样找到了幸福,所以忘了今晚的约会?我衷心地这样希望着。
手下意识地四下里划拉着,竟然触摸到了一个玻璃瓶,我一惊,连忙拿在手上,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是一瓶红酒,和上次同样的牌子——
许廷筠,他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