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满目苍夷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这条官道一直是通往最为繁华的姑苏城,江宁织造局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御衣饰品织造加工送往紫禁城,还有各行商贾、游客不免显得热闹非凡。
“你们可听说了,崔王府被火烧了,不会是遭什么人妒恨吧?”一个手拿汗巾子坐在路边树荫下歇脚的轿夫说道,另一个穿着青色长袍外罩紫云对襟马褂的轿夫立马喝止道:“别瞎说,这可是杀头的罪,只可惜了,听说那王爷人还是不错的,福晋也没了,可伶小格格年纪还那么小”“谁说不是呢”一片唏嘘声。
声音虽小,借助风力断断续续有些话还是传了过来,却也不太真切,朵儿站住了,望了望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犹豫了一下说道:“雪盏你去打听一下,那个人在说什么,我好象听到说崔王府呢?”
“爷,你听到什么了,没说什么呀?”雪盏心里也有些疑惑,
朵儿有些焦急,全然没有刚出门的雀跃,“雪盏去问问吧,我心里怎么就不踏实呢,就像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好吧,我过去问问”说完雪盏就向路边走去,穿马褂的轿夫正揩着汗,雪盏向拿汗巾子的轿夫拱了供手问道:“这位大哥,小的向您打听个事,刚才听到你们说崔府,是崔府有什么事发生吗?还望告知”。看样子汗巾子轿夫是个急性子:“你不知道啊?轿夫表情惊讶,雪盏心里一沉,还没等汗巾子轿夫说完,穿马褂的轿夫立马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位小哥,我们只是路过的轿夫,实在不知道你所说的崔府,要不你向别处去打听一下吧,对不起啊”说完拉着拿汗巾子的轿夫走了。
雪盏无法,只得回头,朵儿看雪盏回转焦急地问道:“雪盏,问到没有?那人说什么了?”雪盏无赖地摇了摇头
“小姐,走吧”说着雪盏扶了朵儿一下,朵儿边走边回头,心里已有些惊慌,路上都是三三两两匆忙赶路的人,还有陆陆续续的一些官兵,朵儿拉住走到后面的一位官兵急忙问道:“官爷,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官兵毫无表情地回道:“执行公务”
“执......执行什么公务呀”朵儿赶紧问道,“封府”快走快走,误了时辰就不好了,走在前面的头儿看到有人拉下了,急忙催促道。
“小姐,别问了,快走吧,雪盏嘴里虽这样说,心里真的有点害怕,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王府千万别出什么事啊,我愿意从此以后吃斋念佛供奉你,雪盏在心里默然祈祷。
眼看离王府越来越近了,此刻朵儿的心也悬起来了,不信佛的小格格也在心里默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雪盏,你看怎么那么多人啊,雪盏顺着格格指的方向看去,小......小姐......奴......奴婢不知道。你......你......你骗我,你......你不知道吗?那......那是王府啊,雪盏满眼惊慌,不敢看去。
小......小姐怎么办呀?我......我阿玛呢,我额娘呢,快......快去找我阿玛,找我额娘啊,朵儿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被火烧过的王府,满目苍夷,由于大部分是木制的建筑,烧毁的上好檀木黑黝黝的,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西府花园已经面目全非,花草树木尽数烧毁,像是千军万马踏过的战场,回廊、立柱是石刻雕花的,依稀可以看出些轮廓,门前的石头狮子庄严的矗立着,仿佛还预示着往日的辉煌。
“什么人,站住”身着淡黄镶黑纹武士铠甲的侍卫班领李蔚喝道,雪盏看到这样的场景怔怔出神,一下没反应过来,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说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是崔王府的格格,快放她进去”
“格格,什么格格?”你看他穿的是格格的衣裳吗?今天真是奇怪,一会来个人自称王爷,现在又冒出个格格,都烧成这样了,格格早没了,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王府今天除了买菜的赖家娘子、给寿王送礼的刘管家,其他的没见出来过,你们是觊觎崔王府还未烧尽的金银珠宝吧,告诉你们这些全部都是要充公的,你们就别在这儿捣乱了,要不然我送你们进大牢。
“她真是格格呀,官爷”走走走,快走,没时间听你们啰嗦,走哇,边说边推推搡搡的。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朵儿一下子甩开了推她的侍卫,就要向前奔去。
“大胆刁民,快......快给我拿下,侍卫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雪盏与朵儿押了起来,你......你们干什么?充当格格罪加一等,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这美酒吧。哈......哈......哈......
朵儿总算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求告无门了,朵儿望着曾经辉煌不再的崔王府眼前晃动着阿玛在火中痛苦挣扎的样子,痛彻心扉。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历经了几个世纪那么的漫长,身边的侍卫还有远处围观的人们,她全然看不见了。
朵儿眼前浮现出一家人温馨的画面:“额娘,额娘,快来看啊,柳叶儿发芽了”春寒料峭的午后,朵儿稚嫩欢快的声音传遍了后院湖边的每一个角落。
手上挥着一枝刚折下的枝条,头上、眉毛上粘着青草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如挂在葡萄树下的葡萄一样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如果不是一身富贵吉祥的绫罗绸缎,咋一看去活脱脱一付村野丫头的模样,自从有了这个小格格,王府的热闹又多了一层,小小人儿精力好得很,爬树、掏鸟蛋、逮蛐蛐、捉小动物、抓小蛇男孩能做的她都要去做一做,男孩不能做的她也能做:绣小荷包、做小布偶、弹古筝,还有模有样的,跟着她的秋研、王嬷嬷没少受折腾,这王嬷嬷就是小格格的奶娘,打心眼里喜欢格格,怕她跌着怕她摔着,一时三刻也不敢离开,可哪儿有小格格跑得快呀,常常到了跟前,她拌个鬼脸又跑开了。只有在她睡着时时才得半刻的清闲,可是乖巧起来呀,却真个讨人喜欢。
夏日的荷花开得正艳,小格格最喜欢的就是额娘带她去荷花池里采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江南诗还是额娘采莲的时候教她的呢。
额娘是个聪明且擅于持家的人,嫁到王府的时候让王府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看到大片的园子芳草凄凄,她把园子分成了四分,一份给了守门房的齐嬷嬷,一份给了管家的媳妇白若姑姑,一份给了秦大娘秦萩;一份自个儿留着,额娘的那块地一年四季都种着花:春有琼花.君子兰.海棠.牡丹.芍药.西洋杜鹃;夏有兰花、百合花、木槿、蛇目菊、龙胆、霞草、六月雪;秋有翠菊、木芙蓉、紫薇、桂花、紫茉莉、玉簪、芙蓉花、蝴蝶兰、文心兰;冬有腊梅茶梅君子兰蟹爪兰一年四季就数这里最美的了,各房的鲜花不用外卖就够了,齐嬷嬷家种了些桃树,梨树、柿子树和石榴树;白若姑姑伺候着一年四季时令的瓜果蔬菜,秦大娘种了些地瓜、番薯、花生等作物。额娘让她们出产的东西留足了府里够吃的其余的可以拿出去或分或卖悉听尊便,所得银两自己支配。大家无不尽心伺候着,今年雨水充沛瓜果蔬菜格外见长,白若姑姑正在给蔬菜浇水,身后的格格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白若姑姑,你看,这个绿娃娃好可爱哟”白若抬起头看到一手拿着还在开花的绿的黄瓜、一手拿着满把白的冬瓜花儿。“小祖宗哎,这个不能摘的,这还没成熟呢,王嬷嬷呢?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啊”
“诺,在后面呢,后面跟过来的不就是王嬷嬷吗?他跑的太慢了”朵儿得意的说,嬷嬷你看格格,哎,可惜了,王嬷嬷看到格格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白若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走这一遭是不会回去的,哪年不是这样,眼里满含着溺爱。福晋在哪里呢?等会子我摘下头遭的果蔬给她看看,叫她也欢喜欢喜。
“咦,格格呢?白若姑姑,得空再聊啊,格格跑哪儿去了?”“好啊,快去找吧”白若捡起丢弃的黄瓜秧子无可奈何。果树林里,格格的笑声像清脆的铃声在园子里恣意的飘荡。
一年四季中,朵儿最喜欢的还是冬天,冬天的景色是诱人的,因为一到冬天阿玛就愿意带着朵儿外出打猎,虽然没有皇宫那么声势浩大,但足以满足一个九岁孩子的好奇心。狩猎所得的兽皮由额娘分给各房做冬至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