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微风摇,片片枯叶落,一叶知秋,叶落秋尽,已入九月的洛北,街道上多了许多落叶,但这些都没有人去在意。
街道旁的一处茶舍社中,人们相互低声细细,你一句,我一句,好似有说不完的事似的。
不仅仅是茶舍中的人们,就连那一处处做生意的门市,遇到来采购物品的买家也会和门市掌柜说上两句。
好像洛北的百姓只要相互接触,便能有话题供他们交谈。
夕阳已经趋于落日,离玄冥横空之时这好似又是另外一日,只见那街道头的一处米铺前,那臃肿的米铺掌柜乐呵呵的和一位买米人细细说着什么。
仔细聆听便能听到。
“老张,城外民江的事你听说了吧?”
“什么事啊?这些时日我都没去城外,一直在家里修补那破屋顶。”
“前些时日那横空出世的纹兽成仙。”
话止于此,还不待米铺掌柜接着说下去,这叫老张的便连忙说道。
“停,停,这事你可不要跟我说,皇上都说了,不准我们说这事儿,再说谁不知道这事儿啊。”
米铺掌柜干笑两声接着说道:“你别急,我说这事就是想告诉你民江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纹兽成仙引起的。”
“民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也没涨洪水啊,难道干枯了不成。”
米铺掌柜差点就跳了起来,一双肥手猛的拍住老张的肩膀,差点没把老张拍趴下。
“老张,你咋知道呢?”
老张惊慌失措的表情道:“啊?难道真枯了?”
“没有,不是枯,但是跟枯了差不多。”
米铺掌柜那肥头硕耳的脑袋挨近老张的头低声说道:“民江啊全成冰块了。”
“前些日子就有人发现民江的水没那么急了,今日去城外的人回来都这么说,民江成冰江了。”
老张闻言拉着米铺掌柜的长袖:“走,我们去瞧瞧?”
“回家做饭去吧,瞧不成了,城门有告示,严禁出城,民江结冰,那北纹族说不定会借此攻打,城主也发令了啊,不准谣传此事,你可别跟外人说道。”
“得了吧,这事你不再跟别人说就谢天谢地喽,有城主大人守护,没人会怕,我回家做饭了。”
言罢,这毫不起眼的交谈止于此,不过这街头巷尾还有许多在津津乐道。
两层木屋中,只见一少年盘膝坐在木床之上,周身覆盖了两色鳞片,这少年正是方沉。
眉头微皱,方沉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拳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都两个时辰了难道一直都不会消失的?”
方沉一头倒在木床上仰望着空旷的木屋顶部,脸色有些颓废。
“嗒!嗒!”轻微的脚步声响来,一声紧凑一声,非常有规律,方沉猛的站了起来看向木门方向,跑了过去。
身穿纹云白袍,左手还端着一碗粥的方大家走入屋内。
方沉一脸笑呵呵的望着喊道:“爷爷,您可来了。”
刚说完这句话,方沉的手便被拉着坐到木床上。
“沉儿,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快半月了。”方大家脸色欣慰,眼珠还有些许泪花,看着方沉松了一口气道。
还不待方沉答话,方大家连忙又道:“沉儿一定饿了吧,这十多日都是爷爷喂你喝粥,现在你终于醒了,爷爷这就去叫人做好吃的给你吃。”
“爷爷,不用了,我不饿。”
方沉眉头蹙起,微微沉思,又道:“爷爷,我昏迷了快半月了?”
“是啊,都十四天了,爷爷还以为你会像我当初一般,回首已是百年身,悔不当初。爷爷真怕你一直不醒过来。”
方大家眼中泪珠闪烁,慈祥的看着方沉,右手摸着方沉的头。
“还好,还好只过了半月,没想到与那玄武真君说几句话就过了半月,当年爷爷一入画丹回来已过半百之年,一定很痛苦吧。”方沉暗自想到,又看着爷爷,终于有些体会那种心情。
抬起满是鳞片的双手,方沉有些懊恼道:“爷爷,苏爷爷那个九命蟾蜍其实是玄武真君的本命之物,那日因为蛮牛筋感受御魂之法导致昏迷,我现在满身鳞片,可能难以随萧家兄妹去护国道院了。”
“沉儿,你别着急,此事爷爷知晓,你以后务必不要再提及此事,玄武之事,事关重大,是你的运道,但也会伴随着灾祸,所以千万不能让别人知晓。”
“啊?爷爷知晓玄武?”方沉有些惊愕。
“玄武众生之祖,沉儿你以后或许会突破那传说中的仙境也不无可能,你昏迷那日,玄武身形横空悬浮,远古之息传遍整个遂国,事后当今帝皇也降临法身传令禁止谣传此事,所以此事牵连太大了,你万万不可再提。至于随萧家兄妹去护国道院的事,爷爷自会为你想法。”
方大家若有所思又说道:“自从你昏迷之后,身体便接连出现鳞片满身,你苏爷爷说这对你非常好,不过每当我运用画丹之力查探你身体之时,那满身的鳞片便会微微移动,看来画丹之力对你的身体有所影响。”
“所以爷爷打算把画丹转于你的体内,让你真正的去融合,也许那满身的鳞片就会就此消散也说不定。”
“不行,如果爷爷没有了画丹,那不是与普通人无异?遇到险恶之事还怎么化解。”方沉对这事有些抵触道。
“沉儿。”望着方沉,继续道:“其实爷爷早就打算在你从洛北出发之日前就把画丹转于你,爷爷有感觉,画丹和你才能真正的融为一体,还有如果爷爷不再依靠画丹之力,也许才能真正体悟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方大家眼神复杂,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有渴望,有解脱,有放手一搏,种种情绪难以言明。
“沉儿,有生必有死,生死本相依,也许真的只有舍得才会有收获,只有放下,才会有突破。”
一身纹云白袍拂袖而起,方大家缓缓走出了木屋。
只剩下那带有些许解脱意味的语气夹杂着苦涩的声音从木屋外飘了进来。
“入夜时分,爷爷会再来。”
方沉走向迸发着新芽的木窗户前站定,望着无际的天空,望着洛北那一座座房舍,最后望向自己的身体。
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从摆脱那纠缠自己十二年的纹咒开始,就连续不断的发生出乎意料外的事情,这些事情的突发性让只有十二岁的方沉还不能够去完全的接受。
此时已入九月,离开洛北之日近在眼前,方沉微微紧了紧拳头,随后安静的盘膝于木床上久久不语,也不知道其内心在想些什么。
火红耀眼的红日渐渐落下了山里,寂静深谙的夜幕悄悄降临,这段期间方沉一动不动的坐着,只是感受自己身体的每一分力量,正是那一片片精美的鳞片组成了覆盖整个身体如同铠甲,坚实而又有力,体内每一次血脉的流觞,每一次呼吸引发的起伏,那鳞片都如同一体般,跟着波动。
美妙的感觉,方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甚至不用睁开双眼,通过覆盖自己满身的鳞片,方沉便知晓了自己身体周围的环境,知晓了那火红的落日已不再,此时正是那夜幕悬挂在天空之上。
“咻!”的一声,方沉本来正沉侵在那种感觉里的意识,猛的感受到一股来自外界的吸力,瞬间便拉扯着方沉的意识思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朦胧的双眼睁开,眼前除了白色再无其他,一双微微发热的手搭在了方沉双肩。
“沉儿,画丹在你心中。”
慈祥和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沉猛的转身道:“爷爷。”
可惜转身之后所见的仍然是一片白色,再无其他。
方沉微薄的嘴唇喃喃自语:“画丹在我心中?这难道是爷爷的心中画界?”
满身净白与棕色缠绕的鳞片覆盖着方沉往前方一片纯白行去,也不知走了多远,周身始终的一片纯白。
黝黑的眉毛瞅在一起,低声自言:“不对,这不是爷爷的心中画界,当年爷爷接受画丹传承之时乃是在画丹独有的界内,那我现在应该也是在画丹里。”
“可是怎么才能融画丹在我体内,还有爷爷说的画丹就在我心中又是怎么回事?”
方沉想不通其中的因由,越想就越加苦恼,索性就地坐了下去,闭目双眼。
那轻微拉长的呼吸,悄悄波动起伏的身躯,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缓缓寂静下来,越来越静,越来越慢,方沉的呼吸频率也越来越长,一次呼吸能拉长到几十秒,身躯的起伏波动也越来越慢,好似与这周身的世界渐渐捕捉到了共同点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多少时日,方沉只感觉自己就好像快死了一般,甚至方沉自己都不能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呼吸,那胸口起伏,虽然全身都被莫名的鳞片覆盖着,但还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每一处的细微毛孔都好像溺水的人儿,张开了大嘴,想使劲吸气,却被那满身的鳞片阻挡着。
本来盘膝坐在这纯白世界的方沉,身躯开始微微向右倾斜,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方沉自己也感觉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一般,好像这纯白的世界突然变成了真空界内一样。
就在冷汗悄悄在鳞片内滑落,瞳孔渐渐放大时,方沉的心里,好似一滴山泉滑落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小子,你这是找死吗?”
这声音在方沉内心响起,慢慢放大,如同那波纹扩散到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