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床上,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即使是以柳静的警醒,在第二天也是起的很晚——当然这个“很晚”是以武者的标准来衡量,事实上还是比较早的,正是卯时末辰时初,天已放亮,太阳还没有出的时候。
其实,两个女孩是被不远处的兵刃破空,衣抉带风之声惊醒的,否则还不一定睡多久。
匆匆梳洗了一下,带上兵器,两人循声寻去。转过路口,在一块十分平整的场地上正站着二十余人,正围成一个圈,打斗之声便是从圈子中传来。
这二十余人大致上分成了三伙:左首一伙十来人一式的青衣佩剑,右首一伙十来人则是一式的白衣佩剑,剩下四个人衣饰不一,兵器不一,看样子互相之间并无关系,不过一起站在下首,所以算作一伙人。另外,场中打斗之人分别穿着青衣白衣,看来是和左右两边的两伙人一起的。
三伙人中各有一个老者,剩下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二女的到来,着实吸引了一下场中诸人的注意力,就连那三个老者都打量了一下两人。
“这是……”唐箐拉着柳静,加入了下首的杂牌军中,向旁边一个年轻人道:“怎么回事啊?小哥。”
叫这人“小哥”并不是因为他的年纪,而是因为这人身量较矮,唐箐比他高了几乎一个半头,跟他说话的时候,需要低下头来。
身量矮小,携带的兵器也不长,是一把二尺来长的短剑,背在背上。
这人“哼”了一声,走开了两步。这时,从左首青衣人那里站出来一个人,来到两女面前。唐箐一看,却是熟人——昨日给自己二人领路的那个总是一副笑脸的华山弟子。
“两外小姐早。”
柳静微笑点头,算是答礼,唐箐抱拳作答道“早。”随即拉着这个笑脸走开两步,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刚才那位小哥……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么?”
笑脸看了一下远远走开的矮个子长剑士,微笑起来,小声道:“那是濠州的鲁洪鲁少侠,外号‘专赢高手’……”
唐箐打个失笑,就连柳静都有些忍俊不禁,笑脸则继续小声道:“这个外号中的‘高手’是指武功高,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指身高。听说他小时候因为身材矮小,总是被人欺负,即使在赤铜派学武功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发愤图强,练出了一身好武功。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对于‘小’,‘矮’一类的字眼十分忌讳。小姐你当面叫他‘小’哥,他当然不高兴——这也就是小姐你,他不好发脾气,只好走开去。要换一个人的话,只怕他会当场翻脸。”
“原来如此。”唐箐点头道。
“很详细的消息……”柳静一边忍笑的同时,一边也在警惕:“这样的消息不可能通过那本名薄得到,也不可能从那个鲁洪那里直接打听而来。如果不是这个鲁洪特别出名的话,只能说他们收集别人消息的能力非同一般了。”拉住向鲁洪走去的唐箐,问道:“箐姐姐,你去干什么?”
唐箐道:“去道歉啊。”
柳静哭笑不得,正想说:“你该不会是想要走过去跟他说‘对不起,不该叫你小哥’吧?”忽然警觉过来,看了华山派的那个笑脸一眼。沉思片刻,之后,只是冲唐箐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女客甲十分警觉,女客乙相当粗疏——不过似乎心地很好。”笑脸暗暗做出评价:“跟这两个丫头斗心眼,似乎很有意思啊……”
这时场中的打斗告一段落,两人各自退开两步,相向施礼,然后返回各自队伍里面的老者面前。
“他们……”柳静说到这里,看了看笑脸身上的青衣,又改口道:“兄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啊,难得衡山派的师兄们来到我们华山,所以我们华山派的师兄弟们来找他们切磋一下。”
“这样啊……等等,都不用让大家回避的么?”唐箐道。
笑脸笑道:“这是比武,不是练武,不怕别人看的。”
唐箐点头,却又道:“话虽如此,被人看到贵派的武功,终归还是不好吧。尤其我们可能会是比武大会中的对手。”
笑脸笑道:“鄙派作为天下第一大门派,门下弟子众多,门中的武功大约也是江湖中最常见的。别说是我们这些低辈弟子练的粗浅功夫,只怕就连师叔师伯他们练的艰深武功,也已经是广为流传了。我们并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练的是些什么功夫,只要能够让他们即使知道了也赢不了我们,就可以了——当然衡山派的师兄弟们也是一样。”
柳静略有些疑惑——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在提点自己二人。虽然说这些道理自己很清楚,不过,看箐姐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能从这番话中有所得益吧。
话说,到目前为止,这个笑脸对自己好像一点敌意都没有,遇到自己有什么问题,也完全没有隐瞒什么,几乎是有问必答……这又是为什么呢?
“现在出场的是我冯呈威师弟,还有衡山派的岳平志师弟,都算是这一代的翘楚人物,应该会参加这一次的武林大会,两位小姐不妨注意一下。”
“咦……什么叫‘应该会参加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啊?”唐箐问道。
“哦,因为我们华山、还有衡山门下弟子众多,所以每次参加武林大会的弟子都会先预选一下。华山派惯例是每一届二十人参加,衡山派是十人。”笑脸道。
“那么,阁下会参加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比武么?”
笑脸笑道:“啊,在下六年前就参加过了,所以就不跟师弟们争了。”
说话间,场中两人行过礼,比斗起来。
柳静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场中两人的武功有多强;相反,以这两人现在的表现来看,就算是两人一起上,别说是自己,只怕就连箐姐姐也可以应付。
“所谓的翘楚人物,实力只有这样而已么?不可能吧……这个笑脸这么说,却有什么用意?”
其实笑脸并没有说谎。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柳静虽然十分聪明,却少与武林中人来往,缺了对比,自然也就无从知道自己的武功在武林中,算是什么水平。
这边柳静还在烦恼笑脸一番话的“深意”,那边唐箐已经奇怪道:“他们就只有这样的武功么?”
柳静一惊,心道糟糕,赶紧拉着唐箐走开去。
“‘就只有这样的武功么’……这么说起来,至少这个叫什么青(非笔误,是那个络腮胡子记错了,所以这边也跟着错)姐姐的武功,要强于场中的那两位,恐怕强得还不是一点半点。至于那个妹妹……那一副思索的表情,她是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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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静拉着唐箐走开,却也没有走远。走到“杂牌军”那个老者面前就不走了,静静地看两派比武。
又陆续比过两轮之后,柳静眉头皱得更紧。
虽然因为仙女注视的缘故,两派弟子都分外卖力想要人前显胜,只可惜卖力不代表实力,比得实在叫一个难看——至少在柳静看来是很难看。
就连唐箐,都看得信心满满。
“华山派这一代的弟子,真得只有这样的水平么?”
正在疑心,却听身边有人道:“二叔,这衡山派剑法中的虚招,好像太多了点吧?”
扭头看时,却见是一个看上去稚气未脱,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着两岁的小伙子。扎着公子巾,方面大耳,眼睛明亮,体躯十分壮实。
他的二叔,也就是“杂牌军”中的那个老者捻须微笑,道:“忠儿眼力不错。武林中有所谓‘南虚北实、东挡西杀’的说法,这个‘南虚’就是指的衡山派的武功虚招很多。”
他的侄儿来了兴致,又问道:“那么其他的‘北实、东挡、西杀’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者笑道:“‘西杀’指的是五台山,这一派的武功出自后山杨家杨五郎,本是脱胎于战阵,故而杀伤力十分强大;‘北实’指的就是华山派的武功,华山派武功绝少虚华,招招是实,讲求的是让你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并且一定会这么做,可就是没有办法,大气磅礴,倒是颇合天下第一门派的身份;‘东挡’说的是嵩山少林寺,少林寺的武功是佛门武功,平和中正,重守御而轻杀伤。故此得了个‘挡’字。”
侄儿喃喃地念了一会儿,忽然道:“可是方位不对啊,五台山不是还在华山以北么?”
老者笑道:“习惯的说法罢了,在前朝的时候,华山派和衡山派并列,那时候只有‘南虚北实’这么一个说法,至于‘东挡西杀’是后来才加进去的。所以方位不对,也无需强求了。”面容一整,道:“忠儿注意,那两个人出来了,他们可是说是这一代华山弟子和衡山弟子的首脑人物,可能是这一届武林大会最强的几个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