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城是靠近西部万里群山的边境之城,因为城外的河边总能淘到不少的金沙,城里也有不少的人从事淘金这个工作,由此得名金沙城。其实金沙城除却著名的金沙以外,由于毗邻群山森林,皮毛、草药、矿石交易也很是火爆,整个城市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交易市场一般。
早年间的金沙城并没有这般繁荣,仅仅是依靠木材资源和河边淘金作为主要的交易商品。大约七十年前,一家易姓家族迁移过来,看中了莽莽群山中的资源。易族内有一批武功高强的人,在金沙城内招兵买马,向山中进军,收获颇丰。而后又在淘金河上建起一座座淘金栈道,深入河中,一下将淘金的范围扩大了许多,整个金沙城在之后的七十年中如同发芽的种子一般迅速的成长了起来,吸引周边村镇的居民进程来生活,连城墙都外扩了两次。在易家的带领下,短短七十年,把一座略显破败的边境小镇硬是建设成一座雄城!
易宁提气奔行,展开轻功,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就飘出七八米远,一日一夜过后,易宁已然站在了城门以外,全身真气奔涌不止,引动周身的空气刮起一阵气旋。清晨的阳光照得飞尘金光微微,易宁整整衣袍,抬眼向城墙上看去。朝阳普照,城墙上的兵士正在换班,整个城墙是用大量的石块砌筑的,随着岁月雨雪的侵袭,可见层层剥落的痕迹,露出红褐色的铁锈,足见此处矿石的丰饶,雄壮非常。两扇城门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光泽,门上各有六十四根巨大的铁刺。易宁一愣,凝神细看,城墙上除了铁锈以外,竟还有一层干涸剥落的血迹,血迹渗入石缝中,从远处望去,好似把城墙也染成了斑驳的红色,城外遍地杂草,一片苍凉厚重之感。
易宁深吸一口气,运起莲华谱心法,一股若有若无的微风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似乎手拂过大地一般,自从易宁的莲华谱进入白莲下品以来,每当运起内功,都会与周边的自然产生难以言喻的神妙联系,似乎一切都有生命,向易宁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这正是莲华谱记载的一种玄功,称为心念之风。片刻之后,吹出去的风又倒卷而回,在易宁身旁汇集到一起,消散于无形,但其带回来的信息却是传递到了易宁心中。
悠远、厚重、充满灵气、饱含生之喜悦,这是在羽花山上,树林之间,易宁突破时的感受。而此时却截然不同,苍凉厚重的大地上,能感受到草木的生机,但一种沧桑和悲凉的气氛却盖过了生之喜悦,易宁仔细分辨,似乎从中听到了无数野兽的咆哮和怒吼。这片土地竟是无数野兽的埋骨地!这是何故?如此悲伤,如此厚重的死气与微弱的对生命的眷恋,在此处终结的生命绝不在少数。
易宁心有所感,再次运起内功,心念之风带着他心中悲伤与慨叹的意念吹向大地。只是想略略凭吊下此地的亡魂,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原本朝阳初升的时候,本应天光大亮,在易宁眼里却是突然黑了下来,光芒万丈的大日也变成了惨白色,一股股黑气从大地中渗透出来,汇入易宁的心念之风中,随着越聚越多,黑气竟不断变化,显出各种不同的兽形,翻卷不停。易宁大惊,没想到居然引动了此地不知多少年积聚的怨气与死气,连忙意守灵台,硬生生切断了与心念之风的联系,心神震荡之间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易宁几乎站立不住。怨气与死气失去了控制,借着心念之风的带动,形成了一只虚幻的黑虎,仰天长啸,虽然没有声音,但暴虐的怨气竟是将天上的云层生生冲出一个大洞,竟像是往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一般,破洞边缘的云向四周迅速地翻卷出去。黑虎铜铃大的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城池,满是仇恨,又回转过来轻蔑地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易宁,随即散成无数道黑气渗入了大地之中。
与此同时,在万里群山深处的一处山谷中,泉水叮咚,一头巨大的黑色猛虎正伏在溪水边闭目休憩,突然惊醒,双目中凶芒毕露,一转身,粗大的虎尾摇动,抽在一株百年古树上,只听“轰”的一声炸响,木屑飞溅,大树竟被拦腰劈成两端。黑虎四爪如风,疾奔而去,遥遥地向着金沙城方向行来。
等易宁回过神来,周边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后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实在为自己的所做感到后怕,若非及时切断了心念联系,首当其冲承受怨气冲击的肯定是自己无疑。能把天上的云彩捅出个大洞的怨气,可不是自己这身子承受得了的,易宁很清楚这一点。那只黑虎的出现,只是让易宁惊讶了一下,毕竟见过了在空中飞舞的黑龙以后,似乎再没什么能让易宁不能接受的了。看来今后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好,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呢。
一念至此,易宁不再犹豫,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入城,大都是挑着菜筐,也有几辆马车,不知装的是什么,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五个人,这五个人三男两女,组成一个小团体,身上不同的地方都穿着兽皮制成的护具,这是明显的打猎着装。一位年纪看起来最大,在四十岁上下,身高近两米,身材魁梧,短发,络腮胡子,上身穿兽皮制成的坎肩,露出粗壮的手臂,一口长柄大刀用皮带缠好,背在背上,很好的诠释了粗犷的含义。另两位男子看上去略显瘦弱,却也比一般人强壮的多,年纪在二十多岁,短发系着头带,一身紧身衣裤,腰间扎着兽皮护腰,两柄短剑插在腰带上。两位女子中一位看上去柔柔弱弱,也就十六七岁,面容清秀,长发用布带束好,垂在身后,一身水蓝色长衣长裤,手腕上带两块兽皮护腕,似乎有些羞怯,紧跟在魁梧大汉身边,另一位女子则是一身碧绿色的衣裤,大约三十岁上下,双手双腿都系着兽皮,腰间挂着一条软鞭,后腰挂着一柄弧形短刀,神色间丝毫不见羞赧,四处打量着周边的人,就在此时,目光与易宁相对了一下,挑了一下眉毛,而后上下打量着易宁,脸上露出一种玩味的笑容。
易宁心中咯噔一下,暗想,
“难道我身上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又被人这么看?”
那绿衣女子转身跟魁梧大汉说了几句什么,一行五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易宁这边。随即,魁梧大汉带领身后四人径直来到易宁面前,抱拳拱手:
“敢为这位公子可是姓易吗?
易宁一愣,点头道:
“正是。不知阁下是……”
还没等回话,绿衣女子走上前来,满面春风:
“易公子,小女子苏颖有礼了。我们从句林城而来,初到贵宝地,还请您多多照拂。”
易宁有点迷糊,皱了皱眉,还了一礼:
“苏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魁梧大汉把苏颖拉到身后,手在背后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呵呵一笑道:
“哈哈哈,原来是认错了人。不过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我叫苏豪,这是我的两个弟弟苏轩苏图,我的小妹苏婷。”
各位纷纷抱拳见礼,身穿蓝衣的苏婷略显生涩地抱拳行礼,而后立刻躲到了苏颖身边,两女压低了声音,嘁嘁嚓嚓的不知说些什么。
“苏豪大哥你们,可是为狩猎而来?”
“正是如此。我们是从家族中出来游历的。西部的万里群山乃是夜国最有名的自然景观之一,我们自然是要来看一看,也顺便体验一下山中狩猎是什么样的感觉,哈哈哈。”
易宁面色一正,言辞恳切,
“这群山之中虽说奇珍异兽无计其数,但林中的兽类却是出了名的凶猛狡猾。诸位此去定要多家小心。虽说山林之中愈深愈奇,却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话音刚落,在一旁站立的苏轩面色微微一变,轻笑一声说:
“此事不必劳烦易公子挂心,我等虽不算出自名门,却也有微末之技傍身。”
此话一出,苏豪苏颖齐齐变了脸色,苏豪连忙喝止,摇了摇头向易宁抱拳赔礼,
“易兄弟千万不要介意,族中小辈,不会说话,冒犯之处还望兄弟你别放在心上。”
易宁却也不是小气的人,
“苏大哥言重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城门处一阵喧哗,城门慢慢打开,一队骑兵策马奔出城门,嚣张至极地在城外回转了一圈。为首一人骑在一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体形微胖,二十岁出头,身穿青色锦袍,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长相虽不算英俊,一双剑眉却为整个人添了一股神采,但观其眼神中弥漫的贪婪与色意,实在让人对其提不起一丝好感。
青衣公子催马从等候入城的人群旁边慢慢走过,眯着眼睛一个又一个地看去,身后的一群人骑马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看穿着应该是江湖人士,背着各种武器,脸上写满了谄媚。
一眼看见了苏婷,青衣公子眼中的邪光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过易宁的眼睛,下马走来,喝令身后的随从在一旁等待,向着苏豪一抱拳:
“这位兄弟,一见就知是英雄豪杰。本公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交朋友,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说完,眼睛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躲在一旁的苏婷。
苏豪也看见了对方的丑态,心中有些不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一群跟班,暗叹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了个哈哈,答道:
“公子客气了,在下只是个粗人,凭打猎手艺养活自己,高攀不起公子啊。”
青衣公子不依不饶,一皱眉,表现的似乎很是失望,
“诶,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俗话说得好,俩山碰不到一块,两人可是总能见着。在金沙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我易家四爷易知眀的名字,哪个不知道?不论到哪,多少也能给我个薄面。大哥你们还带着女眷,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小弟权当是尽地主之谊了。”
“哈哈哈,原来是易家的四爷,失敬失敬。”苏豪尽管心中鄙夷,脸上还是满面笑容,同时心中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易宁,发现其不动声色,貌似并不认识面前这位易四爷,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位兄弟看起来面善得很啊。”
易宁一抬眼正看见这位易知眀易公子向自己走来,尽管人站在自己面前,注意力却是一点没在这,心思全都飘到一旁的苏婷身上去了。而苏婷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后。易宁没说话,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易知眀猛然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干笑几声,
“哎呀你看看,这位兄弟不要见怪,兄弟我一时出神,怠慢了怠慢了。”
也不管易宁答不答应,易知眀回身冲苏豪一拱手,这位大哥,小弟我在金沙城多少有一些实力,一般人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什么时候大哥有困难,就差人带个信到城中的明月楼,小弟绝不推辞!”
说完,翻身上马叫上自己的跟班,奔回了城里。进了城,对身边跟着的背着一把大刀的黑衣低声吩咐,
“给我盯紧刚才那一批人,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是!”黑衣人面容一肃,而后又堆满了笑容,变成一脸的谄媚之色。
城外苏家的五人聚在一起,愤愤不平。苏轩苏图两兄弟刚才已经把手按在剑柄上了,要不是苏颖在后面使劲掐了下他俩的后腰,恐怕场面早就没法收拾了。
“太过分了!”,苏轩气的眉毛立着,“什么一般人不放在眼里,不就是在说我们吗?这样的人就是易家的四公子?我呸啊!”
“就就就就,就是!太太太,太,太过分了!”一旁的苏图用手使劲地握着腰间的刀鞘,“就是,一,王,王,王……”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苏豪打断了他的话,“毕竟是人家的地方,宗族势力在此,嚣张些也有其资本。要不是因为我们此次来……”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到大夏天的一股凉气袭身,苏豪连忙止住话头,看向一直没说过话的苏婷。苏婷眼中的寒光一闪,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的傻大个,又迅速地变回了那副羞怯怕生的样子。
“让易兄弟见笑了。难道易兄弟不是金沙城易家的人?”
易宁苦笑一声,
“张王李赵遍地刘,天下同名之人尚且不少,同姓更是一点也不奇怪啊。”
听到这,站在一旁本就邪火撞上顶门的苏轩眯起眼睛,冷笑道:
“原来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土小子,没见识过家族的底蕴,怪不得还要我们小心。”
易宁眼神一凝,心中不快,虽然本不是小气的人,但对于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不断挑衅自己的人来说,自己似乎是太客气了一点。看向苏豪,此时的苏豪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只是略带歉意地笑笑,眼神中全是冷漠。
易宁心中感叹,原本想出手震慑一下他们,在此刻却提不起一丝动手的欲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人心凉不已,也让易宁无比怀念在羽花山中的时光。
“诸位保重,就此别过。”
易宁一声轻叹,转身向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