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下午的课已经下课很久,并走出教学楼了,因为书包什么的遗忘在了医疗室里,若雨还是不得不回去取。从刚才起就一直处于忙音般状态的思维,这时终于渐渐撤换成空白。拿着着手里的烟斗神色恍惚地往教室走,步履间全是忽轻忽重的茫然。
“勘察完现场回来了?”传进耳里的男声让若雨的脚步停下了。提着小提琴准备去音乐室的展宇豪站在几步外,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褒贬口气。不过也只针对前半句,后半句,他开口说:“听说你在警察来之前就擅自检查了一遍尸体了,玩得还愉快么?”“嘶”的一声。很多时候混沌知识因为内心的荒草场里缺少一颗火星。只是一颗火星,掉下去,碰到哪里的枯黄,“嘶”的一声,就在转眼间烧成火海。若雨低下头。她感觉握在烟斗柄上的手指因为颤抖而麻得发疼。等她迎上对方的眼睛,展宇豪内心暗暗一凛——
“也许是你以为的游戏。
“也许我是从中获得过愉快。
“可你这种家伙怎么会懂,
“对我来说,它的意义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如果大家都能平安无事,那才是真正能让我感到非常开心的,
“可无论是同学校的同学遭遇了什么,或是任何其他人遭遇了什么,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像真正的侦探那样去保护他们或者去倾听死者的声音啊!”
如同被拉满的弓终于一瞬松开,速度与气势都令人来不及反映。若雨还没有从自己的怒火中回过神,两人的身后响起一把不合时宜的掌声。
“说得非常好呢,”若雨的一向温柔的好友梓琪一边鼓掌一边说,“不愧是要成为侦探的人啊,果然还是有着不可或缺的职业本能的啊。”
正所谓近朱者赤,和在学校里颇具威势的梓琪处在一起,若雨也拥有了可以随时磅礴的气势,她瞪住海拔明显高于自己的男生。
“……”展宇豪由于突如其来的反击,似乎也没有了反驳的语言。转过身,一言不发的顺着楼梯走了。
让我们把时间轴向回调一下。
“职业本能”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就好像司机看到堵车就想按铃,理科生看到“积分”的字样立刻恶心,痴汉看到昏倒的女孩马上帮忙做人工呼吸一样,想要成为侦探的少女看到古树下的尸体自然也会不由自主的检查一下。不过说到底,毕竟不是“侦探”而是“少女”,若雨的职业本能基本也就只够支撑她多看两眼尸体的程度而已。
《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精美画风曾令忠实读者若雨痴迷不已。毕竟那种连街边一个路人甲都拥有上下眼睫毛的高精细度实属罕见。可虽然对此类题材早就熟烂于心,少女还是在见识到真正的尸体后如同古代好龙的叶公般光荣地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后,照在她床边的,已是中午时分的太阳了。
躺在医疗室的床上,若雨定定地望向天花板。被子覆盖在身上的质感和围裹住周身的暖热使她又一次怀疑自己今天早上的所见是否只是幻觉。残留在记忆最后的是空气中夹携的疾风和一动不动的尸体。尸体眼神的空洞、身体的僵硬、血色的刺眼、手上所持的谜一样的蓝色羽毛及不经意间似乎瞟到了的树林里的金黄发色,都仿如被截取的电影片段,毫无真实感。
想要顺着记忆再往回逆行一点,女生的思路却被推门而入的好友打断了。敲着手腕上的手表朝她走来的梓琪完全破坏了原本房间里充斥的疑惑和迷幻色彩。看到若雨已经醒了,梓琪一把掀开若雨身上的被子:
“都几点啦啊啊啊啊!你又想迟到啊啊啊啊啊!快点拿上书包、帽子跟我去上课。”
还有什么比好友的敦促和指向“死吧”界限的手表指针更现实呢,于是在若雨跳下床抓过自己的帽子和宝贝烟斗时已经笼统地将之前困惑自己的问题统统归入“全只是梦,takeiteasy!fangqingsong!”的领域。
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那么少女也不会踩着铃声踏进教室时因为站在讲台上的一名挂着八面玲珑的笑容的陌生人而跌出仰天一跤。
说“陌生”其实并不正确。因为特写在实现里的刺眼金发正长驱直入地催促着相关回忆的重生。可又有谁会注意到若雨的愕然?女生们那不顾眼球变形伤害也要放出的心型波光完全没有把她收纳,连站在教授身边的辅导员也只是不满地向若雨说一句“快回座位上去”后,向全班介绍到:
“这是从今天起以交换生名义转到我们学院学习一年的新同学李紫寒。”
没错。什么“全只是梦”,什么“takeiteasy!”,什么“fangqingsong!”,都是假的。只有那个突然之间成为自己同学的奇怪家伙才是真的。有盯着他看上去片刻便会被那发色刺痛到抽搐的眼球为证。
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
若雨认定了,那是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决杀细毫无征兆转成今天青春洋溢的校园剧间,一定有什么被自己错过的重要环节。
校园剧,正是如此。“从其他学校转来的英俊男生”,“他现在正坐在自己右侧”,“女生们活跃热烈的攀谈”,“一只停在床外树梢的小鸟”,合在一起俨然是无可挑剔的纯爱校园剧。就在若雨为这和谐别扭的气氛越发感觉眩晕时,好友凌若惠一句”这下她们满意啦?!总算有了能和展宇豪抗衡的太阳咯?日月同辉啊!“,让若雨猛地领悟出重点。而被提及的对象也不失时机地回了一下头。挂着毫无破绽的表情,展宇豪的目光像只是扫及一片没有意义的叶子,掠过邻班新来的男同学后又不着痕迹地转开。
同样,另一端李紫寒也只在抬了抬眼后重新回到女生们以纸条的形式扑面而来的各色问题中。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男生a与男生b间连照面都成称不上的接触而已。
然而,对于这个发色,若雨却有着自己的惊讶之处。
“……开什么玩笑。”
顺着楼梯还没走几步,展宇豪便被从后面追上来的若雨在楼梯口拦下了。站在两级台阶下的男生面对若雨叉腰而立的激昂却全无反映:
“怎么?”
“……什么怎么啊?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那晚你在这次发生命案的古树下被袭击时,有没有看到这位新转来的同学呢?……说……什么都要说啊!好歹我也是侦探啊!虽然推理能力还有待提高可你也不能就把我蒙混过去啊!”
看着情绪十分激动的侦探,男生叹了口气,“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但应该不是他。另外,”他停顿了一下,“我也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你有疑问的话,我觉得你直接去问他本人似乎更有效率吧。”
“你们认识?”
“……”男生转过身,再次用冰冷的背影拒绝了问题。
“问他本人”对于若雨而言,确实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因为毫无疑问的,她已经视这位神秘的转校生为本次事件最大的嫌疑人了。
曾经因为在犯罪现场意外昏倒,而脑海中出现将自己抱在怀里,乘风踏云的帅气警官越过各个屋顶,最后临着朝阳将自己放到医疗室床上的画面,在若雨取书包时医疗室的护士一连串的追训中被完全破坏了:“我今天没工夫跟你算帐!不过以后你要好好解释清楚!怎么会大早上的在餐厅吃太多被噎得晕倒而让人家服务生送回来呢?”
“……噎,噎?!”
“是啊!作为学校护士的我都羞愧得不知该怎么和那个服务生道谢呦。你还立志做侦探呢,这是侦探会做出的蠢事吗?!”
“……那‘服务生’是不是穿着警服的……长得——”
护士小姐截过话题:“不是啊,金发,看起来年纪和你差不多大。而且长得好俊俏哦!是哪家餐厅的呀?”
对话在女生咬紧牙齿的表情中划上句号:“……看来还真是遇到了个自信的凶手啊!”
到底是不是真凶且不论,在若雨心里,李紫寒确实是个能够随时扯出完美伪装的人。
当若雨看见坐在课桌上用两条长腿支地和旁人说话的李紫寒时就明白了他眼下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班级成员”。尤其是之前还曾因为展宇豪和李紫寒在走道相遇。让女生提心吊胆就怕他们会突然抽出武器开始屠杀结果却每次都证明全是她的一相情愿和联想丰富,若雨终于败下阵来:“……我这又是何必。”
不过虽说已经勉强把“李紫寒”与“同班同学”划上等号,可等男生穿过放学后的运动场朝独自一人的自己走来时,若雨还是瞬间绷紧了后脑的头皮。手上的烟斗下意识的换个握姿,朝向来人。她咽了咽喉咙:“……你干嘛?”
“现在还有如此热衷侦探游戏的人啊。”
“……我并不是把它当作游戏。”作好了包括言语间较重的准备,可李紫寒却并非如若雨想象般继续,恰恰相反,男生伸出的手没有取出什么武器,反而它划过一条幽雅的弧线后碰到若雨的右手,然后不着痕迹的把它握紧的拳头松开,配合的是再典型和完美不过的服务性笑容,一直让女生的手臂停留在嘴边。吻手礼。可,虽然是礼,却也是“吻”手礼。感觉自己连脑电波都停止了的若雨,几乎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也是对方主动的抬起头后,冲她亲和的勾过嘴角:“能原谅我的过失么。”
“……过、过、过、过失?”
“身为绅士,我就前些天没能防止作为女士的你受到惊吓,感到十分抱歉。”
“哈?”
“当时看到你的打扮,错以为你也是追逐莫里亚蒂而来的侦探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的失误……”尾音挑开,致歉的正式言辞最后又摆起全无瑕疵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