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虽知道这人穿着夜行衣,故而声音沉闷,但也听得出这人明显年岁不小。
云心中暗道:“定是我的足迹被守庄弟子发现了,那人一身夜行衣是不会留下足迹的,但是他竟然不知道是我在跟踪,他若是那个一心要杀我的刺客,又怎么会不知道是我,难道他……”
那黑衣人厉声道:“既然阁下不肯露面,我就只好得罪了……”说罢一扇刺眼银光闪过,云大觉不妙,连忙躲开,果然大片冰层被尽数粉碎,只此一招,云已知晓这人的内力非同寻常,绝非自己的功夫能对付得了。然而若要当着他的面飞身逃走,也必会被他一招击落,这冰窟本就洞深冰滑,不易飞出,倘若还要分心应战,即使是云的轻功也难保一定能出得来,既然如此,就只能出剑试着迎敌了。
云心想:“他在明,我在暗,我若屏息移形,便可寻机暗袭。”
那黑衣人道:“你认为自己身在暗处,就可伺机偷袭我?”说罢竟将火把熄灭,扔到一旁。
云却笑道:“你我虽同处黑暗,却不知我自幼生活在洞窟中,双眼早已习惯于暗中视物,你熄灭火把便是自掘坟墓,小贼,看你能否吃得住我这一招少阳神剑!”说罢挥剑舞起,所使的哪里是什么少阳神剑,而是之前大败白右使的那一招剑法,只是这一次运劲更足,寒气更胜。
这一剑打去,黑暗中只听得那人喊道:“这……什么!”云自觉计成,连忙飞身上蹿,逃出洞口,哪知刚出洞口,黑衣人已然追了出来,随之气劲跟上,逼得云只能闪躲落地,既然难以脱战,两人便于这片废墟中对峙起来,此时夕阳虽落,却也比那洞中要明亮得多。
那黑衣人喝道:“你这套沈家剑法是谁教给你的?你若说出实话,我也可饶你不死。”
云心内一惊,却旋即笑道:“前辈说的什么剑法我倒是没有听过,我这套是自创的剑法,什么沈家剑法王家剑法的,比得上我这一套‘踏风吹雪剑’麽?”
黑衣人道:“胡言乱语,你这剑法明显是模仿沈家剑法,不管你是从哪偷学的,你以为自己学的那点皮毛也配夸下这样的海口?”说罢黑衣人已出剑飞来,其身法之快纵使是云也来不及闪开,只能再一剑迎去,人越是到危急时刻就越是能激发自身的潜力,这几日的历练使得云已可以将风剑的剑招与雪剑的剑气融会贯通,这一剑疾风划尘,又将雪剑的冰寒气劲使出,云自知对方飞身来战,必是擅于短兵相接,其身法越是快,云这一招他便越是难躲。
哪知那黑衣人竟不躲避,身法中挥剑环舞,竟用兵刃接住了袭来的寒气,于空中滑过一圈,银光一闪,再出剑时,那扇寒气竟折返回来,云大惊失色,连忙躲闪,这剑气虽已躲开,那黑衣人却不失良机地一剑追来,将刺中云的喉咙时,只听得一道气劲从旁射来,黑衣人收手后撤,云持剑站起,摸了摸颈部,发觉已然流血,不禁冷汗直冒,待转过头一看,那赶来相助的正是白右使。
白右使走到云的身旁问道:“怎么样,还能打麽?”
云笑道:“皮外伤而已,白兄弟,这回可是你救我一命了,咱俩如此还真是有缘……不过你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怎么这么快就醒酒了?”
白右使看了云一眼,道:“沈兄弟面临大敌还能说笑,当真气度不凡,有话我们稍后再谈,先将这个闯入禁地的刺客降服再说。”
那黑衣人道:“落英门的剑法,没想到如今还没有失传,你师父是武守忠还是武守正?”
白右使一阵疑惑,道:“我师父是落英门现任掌门,施仁朗!”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落英门也都改了姓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落英门剑法又有几斤几两?”
白右使挥剑出招,使的自然是他最得意的少阳剑法,黑衣人不闪不避,剑指那袭来之劲,又一道圆盘划过,这凌厉非凡,纵是云以气劲相抵都能被其一剑贯穿的少阳剑气,竟也如同云的那一招,被折返回来,白右使出招时见对方不躲,心下已是好奇,这剑气折返更令他目瞪口呆,云连忙带着白右使,以轻功避开。
黑衣人一阵大笑,道:“如今落英门的剑法竟然也只剩下这点本事了吗,落英门还当真是破败得很啊,哈哈哈哈。”
白右使哪里容得下别人这般嘲讽师门,一怒之下也不再在乎他“一剑”的名号,运尽气力连连出招,招招致命,而云深知这人武功非凡,能以剑法移劲转气,遂见机蹿到黑衣人的另一侧,以寒霜剑气夹击,意图令其捉襟见肘,露出破绽。黑衣人竟看穿了一切,挥剑时,不仅将白右使的数道剑气一一接下,又转身将气劲打出,数道剑气凝为一团,将云的剑气尽数震散,余波四溅。云见状不妙屈身闪躲,却也受其波及,要知数道少阳剑气并为一团,其力何等强劲,云登时吐血倒地,目眩头晕,手中之剑也被击飞。而黑衣人仍未作罢,又一剑直向白右使,白右使由于意气用事,连连出招后粗气不止,全身疲倦,内力难提,哪里还施展得了身法,而且这人如此之强,也早已令白右使震惊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云见其性命有危,想着明明是自己好奇心盛,才惹来这样的强敌,倘若害死了来救自己的白右使,就当真是罪不可赎了,遂血气上涌,竟不顾身上的伤,凝气挥掌,将一阵掌风打去,出招后顿觉内伤更重,一阵头眩后昏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日午时,云才渐渐醒来,刚睁开眼,便看到紫馨那一双通红的大眼,云虽意识模糊,却仍勉强做笑,道:“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哭得跟樱桃似的,看着我都馋了,你再这样哭下去,只怕我不被你淹死也要被你馋死了。”
紫馨不禁“噗”的一声破涕为笑,却仍紧咬嘴唇道:“你这个人,命都丢了一半,还在扯这些没用的。”
云道:“我既然还能说话,就说明我还没死,倘若我真死了,那你想听我说也听不到了。”说罢,云想支起身子,却又做不到,便不再尝试,只是转过头将周围扫视一遍,发现屋里除了紫馨,小玉也在旁忙着打水洗巾,这才发觉额头上放着一块湿热的帕巾。
紫馨幽幽道:“我爹爹已经帮你疗了伤,但你不仅受了很重的内伤,还感染了风寒,爹爹说你今天一天就在床上躺着便好,明后日或许就能痊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总是受伤啊。”
云笑道:“我不像你们生在大庄里,哪里有那么娇贵,感染风寒也好,受了内伤也罢,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多明日,或许今晚就能痊愈了,我且问你,白兄弟怎么样了?”
紫馨忽地低头不语,缓缓道:“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云发觉不妙,追问道:“你……你且告诉我,白兄弟究竟怎样了,他该不会……”
紫馨却目视着别处,道:“白右使……至少还好好活着……”
云心中更是着急,道:“白右使究竟如何了,你能不能明白点说?”
紫馨皱着眉道:“你就听我的,先养好自己的伤再说吧,不要再问了。”
云也竖着眉,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受了很重的伤吗,你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紫馨一惊,怒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云仍道:“我要你告诉我白兄弟现在如何,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你可知道我这条命可是白兄弟救的!”
紫馨怒气更盛,道:“你这个人好没良心,我好心来照顾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我发脾气。”
云冷笑道:“你既不肯告诉我,便是不了解我的为人,小玉,你告诉我,白右使伤在了哪里,伤得有多重?”
小玉被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和大小姐吵嘴,将要回答时,看到紫馨的怒目正盯着他,一时也不敢开口。
云冷冷道:“好,你是醉人庄的人,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去看便是。”说罢便要强行起身。
紫馨气得咬牙跺脚,道:“你……你这个人真是倔,你给我好好躺在床上,你要是敢起来,我……我决不饶你!”
云也不看她,冷冷道:“你又能如何,也想对我耍大小姐脾气了是不是,你无非就是让王庄主把我赶出门罢了,我倒还真是不在乎。”说罢,也不顾紫馨再说什么,坐起身来,强行运气以支撑身体,起床后便拉着小玉走出门去。
云边问着小玉方位,边拉着他走,心中暗道:“白兄弟,你可千万别出事……”踉踉跄跄地终于找到了白右使的居处,白右使的房间装饰很是讲究,虽没有什么瓷器玉床,但书画,笔砚,儒家警语样样不缺。然而云并无心去看这些,他看到白右使正稳稳躺在床上,而庄主此时就站在床边。
王伯阳见到云后,严声道:“你自己的伤还没好,过来做什么,回去歇着吧。”
云并不理睬,在小玉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床前,只见白右使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气息微弱不匀,见到云后却也勉强做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什么伤处,然而当云将目光扫过白右使的手臂上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左臂只剩下了干瘪的袖子,年纪轻轻的他竟然失去了左臂。云紧皱着眉头,顿觉浑身无力,身形欲堕,小玉连忙拿来凳子,云便坐在了床边。
云低头叹道:“白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你……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
王伯阳喝道:“就凭你的功夫还想找他报仇,你给我说,是怎么惹上那样的家伙的!”
云道:“我昨日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便想着回到这一切事情的源头,也就是禁地的那个冰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结果就在那里遇到了那个黑衣人,我打他不过,却也逃不走,危急时白兄弟赶来将我救下,没想到……我竟连累他……”
王伯阳怒道:“我昨天刚叮嘱过你,若是有什么发现,要先来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危险!”
白右使声音微颤,轻轻道:“沈兄弟不必自责,是我技不如人,少阳剑法每一剑都需将气劲循脉而行,像我那样连连使出,显然是若不杀敌便任人宰割的举动,也是我沉不住气,听他侮辱师门,才失了分寸。”
王伯阳长叹一声,道:“激将是武林中人常用的伎俩,你也确实不该如此,而且你们两个当真是胆大……罢了,毕竟是在我庄内遇到的这些事,我也不好说你们什么,昨晚你们在禁地闹得太大,巡视的守庄弟子发觉后通知了我,我和华左使立即赶到,那时白右使的左臂已经没了,我们两个也和你说的黑衣人大打一番,他的功夫不仅见所未见,内力也在我们之上,你们两个能保住小命已经是万幸了,后来也不知他是因为什么,竟不再和我们打下去,而是径自离开了。”
“移风还云……”华左使推开房门,走进屋内,面色凝重道,“他能将对手的招式气劲打回去,这与御风堂的移风还云十分相像。”
王伯阳沉思一阵,道:“他的武功确实与静神道长的移风还云异曲同工,但是御风堂远在峨眉,与我醉人庄也向无恩仇,而且那人使的是剑法而非掌法,我从未听闻静神道长或是御风堂的弟子能以剑法使出移风还云来。”
华左使点了点头,道:“这事我也疑惑得很,我在江湖上游历了这么多年,从未听闻这样的剑法,不过说到剑法奇特,这位沈小兄弟的剑法倒也同样如此。”
云摇了摇头,道:“那人的剑法我完全不知道来历,就连你们所说的移风还云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我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会如实说的,毕竟这事关白兄弟……不过御风堂我倒是听说过……”云回想起来御风堂也是参与袭击群芳谷的帮凶门派之一。
华左使看了眼白右使,转过身道:“在这里想多久也都得不出结论来,看来过几日有必要在庄内好好讨论下这个事情了,如今有刺客闯入已是事实,守庄弟子也要好好训斥一番,现在我们先都离开吧,沈小兄弟也是,遭逢此等变故,我们在这里只会让白右使心烦,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云点了点头,被小玉扶着站起身后,向白右使道:“白兄弟,等你身体好转后,一定要和我再饮两杯!”
白右使以笑容回应,王伯阳和华左使都离开了,云也低着头,由小玉搀扶着走出屋外。待关上门后,白右使压抑在心中的痛意终于再难忍住,俊朗的面庞上流下两行热泪,他自叹:“如今自己断了一臂,别说是练武了,就是正常生活都难以做到,我又如何再担当落英门的继承人,我如何继承师父的一切,我……还有……”
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时,被从后面赶来的华左使叫住,华左使走至近处,告诉他晚上有事相商后,便离开了。云虽心中疑惑,但白右使的事情他心里始终难以释怀,因此也不多想,仍由小玉搀扶着走了回去。
当天夜里,云一个人静卧在床榻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却仍觉得十分乏力,哪怕是翻身都懒得动,他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师父被杀,自己被抓走,来到醉人庄后一次又一次遇袭……
忽地窗口大开,一阵风随之刮来,桌上的蜡烛也熄灭了,此时的情景倒是与前天夜里很是相像,云定睛一看,果然有一人站在云的床前,只是并没有手提兵刃,这人静静地看着云良久,而云也静静等着对方的反应,判断他的意图,风声不止,却显得格外寂静,寂静得时间都停了下来。终于,那人不再看着云,而是回去将窗子关上,坐在了窗前的凳子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云才发现,来的人正是华左使。
云道:“华左使何不从正门进来?”
华左使道:“正门耳目众多,不方便。”
云道:“华左使行事如此隐秘,可有要事?”
华左使道:“我知道你也有事情要问我,想问什么你先问吧,不解开你的心结,我说的话你也是不会信的。”
云听此猛地坐起身子,笑道:“华左使平日里默默寡言,心思倒是细密,我问你,前日晚上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那个在窗外出声吓走刺客的人,可是华左使你?”
华左使点头道:“正是,那天夜里我就有事想要找你,不想却遇见了刺客。”
云道:“你可知那刺客的来历?”
华左使道:“不知。”
云道:“那天晚上你可以说是救我一命,晚辈先行谢过,此外还有一事,前辈与炽龙门可有关系?”
华左使低首道:“有。”
云神情紧张,心下暗道:“我还在想倘若华左使既救了我一命,又非炽龙门人,以他的见识或许可以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江湖讯息,但如果他是炽龙门的人,即使他不知道我与师父的关系,恐怕……”
华左使继续道:“我与炽龙门仇深似海。”
云听此眉头一皱,又听华左使道:“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云道:“华左使来此所为何事,尽管说吧。”
华左使道:“你的师父是沈清风,雁环山庄的燕翎是你的姨母,我说的可对?”
这一问有如晴空霹雳,将云心头一震,暗道:“即使是久居醉人庄的王伯阳都没有看出我的武功路数,华左使又是如何看出我的剑法出自沈家,话说回来,昨晚那个黑衣人也看出来了我的剑法,可是华左使怎么清楚知道燕翎是我的姨母,又是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如果不是雪剑前辈告知,我自己都不知道师父的名字,难道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难道他认识我的爹娘?倘若如此,我就可以让他……不对,也有可能他只是猜测,也有可能他是那些追杀我爹娘的恶人……”
云笑道:“我答应过家师不得对外透露他的身份,不过沈清风这个名字我倒确实是没有听过,至于燕姑娘,我早时说过,她是我……”
华左使截口道:“你这小子的狂妄性格倒是和你爹很像。”
云仍语气不改,道:“唉,晚辈自幼便不认得爹娘,更不知道他们是何性格。”
华左使又问道:“你可是自幼与师父住在群芳谷?”
云沉默不语,他不明白,群芳谷这个名字只有在谷里生活的他们三个人知道,那些刺客即使知道那个所在,却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的,华左使又是如何说得出这个名字的?此时在云心里,华左使变得十分神秘,这人本就少言寡语,云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而他对云却像是了如指掌,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换做是谁都自然会不寒而栗,云又担心倘若这一切都是华左使算计好的,那么此时他哪怕说错了一句话都可能让自己性命有危,云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沉得住气。
云笑道:“晚辈与师父确实隐居山谷田园中,却不知那里有什么名字,华左使又为何如此问,莫不是把我当作了别人?”
华左使道:“你虽与你爹一样狂妄,却比他聪明得多,我已没有要问的事情了,小兄弟多有打扰,我这就告辞。”说罢便打开窗户要离开。
云连忙站起,道:“华左使莫走,可否告知你口中的那个人姓名为何,或许你把我错认的那个人晚辈恰巧认得呢?”
华左使道:“有缘分的话,你自然会知道。”说罢便越出窗外离开了。
华左使刚走,云无力地坐了下来,暗道:“听他所言倒不像是别有所图,他竟出口就问及师父名字,又多次谈及父亲,难道他真的是父亲的旧友?不,一切都难以断定,此事还是谨慎些好,不过与他这番交谈倒使我半点困意都没有了……罢了,那就先修炼一番内功再睡吧,那个黑衣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王庄主和华左使合力都占不到便宜……唉,我的修行还差得远呢……”
这之后,虽然庄主特意派人在禁地埋伏,刺客却始终没有再出现。一转眼便又是两天,云和白右使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一日,云如往常一样早早地便起床练功,却不想庄主竟比他起得还早,并差人告知云饭后去一趟正堂,有要事宣布,云稍作调息之后,便去了正堂。
一入正堂,云发现不止是庄主,华左使,以及紫馨、琴瑶也都在这里。紫馨一脸不愿理睬的样子,显然仍在生他的气,这两天里云虽与紫馨也说过些话,两人却始终没有消除芥蒂。
待云与众人寒暄一阵,也就坐后,王庄主道:“既然该来的人全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华左使道:“庄主可是为了白右使的事情?”
王伯阳道:“没错,白右使乃是出自落英门的高徒,施仁朗又与我相交颇深,他的爱徒遭此变故,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告知他此事。”
华左使道:“也就是说,需要派一个人去落英门了?”
云抱拳道:“既然如此,请庄主准许我前去,这次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我若不去,心下难安。”
王伯阳道:“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是醉人庄不能没有守庄之使,白右使需要养伤,你虽不是左右使,但武功却也不下白右使,况且施掌门不认得你,所以还是让华左使前去告知,你留下守庄更好。”
云道:“醉人庄倘若当真有难,也只有华左使能帮得上忙,就如那个黑衣人,须得庄主和华左使两人合力才能相抗,我若留下,恐怕难以充当华左使的位置。”
王伯阳道:“话虽如此,但施掌门为人谨慎,即便是你手持我的亲笔信,拿着我的信物,恐怕他也未必会信你。”
云道:“既如此,可让施姑娘与我同行,施姑娘既为落英门掌门之女,身上自然是有些功夫的,何况施姑娘与她父亲相别已久,如此也可让二人相聚。”
琴瑶听此不禁一愣,后缓缓答道:“沈公子说得不错,家父确实有教我一些防身的功夫。”
王伯阳严声道:“不行!江湖事多,你们两个都涉世不深,万一发生什么不测,让施姑娘遇到了危险,凭你这小小年纪能应付得来吗?”
云道:“我不过才入庄四天,庄主又如何知道我涉世不深?既如此,那便请庄主修书一封,容我独自前去,施掌门虽心疑,我也自会想办法说服他。”
王伯阳道:“你是铁了心一定要去?”
“正是”
王伯阳沉默不语,陷入深思,而一旁的两位姑娘却不住地扫视这边,尽管缘由不同。
施琴瑶看了眼云,发现云也在向着她点头,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遂也点了点头,道:“王庄主不必烦心了,琴瑶愿意随沈公子一同前去。”
紫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云却笑而不语。
王伯阳苦苦摇头道:“还是不行啊,这小子为人狂妄胆大,倘若让你遇到什么危险,我可真是没有脸再见施老弟了……”
琴瑶笑道:“庄主的好意琴瑶自然明白,但是我相信沈公子的身手和为人,他若是有信心能保护我安全到达落英门,就应该能做得到,何况我以前也和爹爹在江湖上游历过,所以庄主也不用太过担心。”
王伯阳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但只有你们两个实在不妥,我会派上几位身手了得的教头跟着你们。”
琴瑶道:“那就不必了,我们只要穿着打扮不要那么惹人注意就好了,若带上几位教头,只会显得更加张扬。”
王伯阳仍一阵迟疑,拿不定主意。
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施姑娘了。”
紫馨见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那我也要去!”
王伯阳喝道:“紫馨,不许胡闹,你不懂武功,跟着去又有什么用?”
紫馨红着脸急道:“可是,琴瑶姐她一个女儿家,和这小子一起走,多有不便,我陪着琴瑶姐也好有个照应。”
王伯阳道:“人家施姑娘出身落英门,懂得的道理比你多,何况你不会武功,倘若路上有变也只能是个累赘,到时候沈云保护施姑娘还来不及,哪里还能顾得上你?”
琴瑶笑道:“紫馨妹不必担心,基本的礼数沈公子应该还是懂得的,我陪爹爹行走江湖时都是扮成男装,行事也方便一些,紫馨妹你如此貌美,只怕想扮成男装也很难的。”
紫馨皱着眉道:“琴瑶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你……”只见她紧咬薄唇,急得连连跺脚,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云笑道:“王姑娘若想一同随行路上倒也热闹些,若是遇到什么武林高手,贪图王姑娘的美貌,我大可豁出命来,只不过确实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同时保护好两位姑娘。”
紫馨呆望着云,目光中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王伯阳道:“好了别胡闹了,紫馨,我知道你和施姑娘感情好,不过这一趟也用不上那么多时日,毕竟去落英门也没有多远,何况仁朗兄和沈云到时候都要参加英雄会,既然施姑娘都这样说了,待仆人们准备好行礼便趁着天明尽早启程吧。”
王伯阳说罢,又特意对云说道:“这次出行算是你来我庄后的第一个任务,此事十分重要,尤其是施姑娘的安危!”
云抱拳道:“庄主放心,我定会将施姑娘的安危看得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百倍。”
做出决定后,王伯阳和华左使各有叮嘱,不需多言,唯有紫馨说得很少便回去了。
这之后云特地去与白右使告别,白右使得知云与施姑娘要去找他师父,原本面如死灰的他竟激动地要坐起身子,还嚷着要和他们一同去,然而云知道白右使身上的伤绝非寻常外伤能比,尽管醉人庄请来的必是手段高超的神医,但这种伤最忌劳碌,理应静养,因此云好一番劝说才打消了白右使的念头。
云与施姑娘回到住处后,各自作别了熟识的人,也都拒绝了仆人与之跟随的请求,二人相约于正厅会合,然而当施姑娘到了正厅时,云却没有及时赴约,施姑娘等了许久,没想到来的人不是云,而是两名仆人搀扶下的白右使。
白右使见到施姑娘,连忙低下头,想要行礼却又做不到,道:“见过施姑娘,弟子是来为沈兄弟和施姑娘送行的,沈兄弟还没有来吗?”
施姑娘微微回礼,道:“沈公子还没有来,也许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
白右使请施姑娘就坐后,自己也在仆人们的搀扶下也坐了下来,道:“弟子本想亲自去向师父请罪……弟子学武不精,竟如此辱没了落英门的名声……”
施姑娘笑道:“家父虽管教严格,但也不会这样不讲理的,相信他一定会明白你的努力,你如今好好留在醉人庄养伤就可以了,其他的事,等我们回来了再说吧。”
白右使虽听她如此说,却也不见有半点解脱,他向仆人们示意离开,待他们离开后,施姑娘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爹爹?”
白右使仍低首道:“还望施姑娘替我转告师父,弟子不肖,不仅辱没了师门名声,还成了个废人,所以……关于师父以前所说的……”
“好了,你不要说了!”施姑娘忽地站起,平时一向和颜悦色的她此刻竟显得格外冷漠,道,“这些事情你到时候与爹爹自己说去,时候不早了,沈公子既然没有及时赶来,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直接去找他好了,白公子,你好好保重!”说罢,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便离开了,只留下白右使仍坐在那里低着头……
若问这段时间云究竟为何失约,那就要从云回到住处时说起了。在云准备好行礼后,便作别小玉,径直走出门去。刚行几步就见到两个丫鬟快步走过,一个身着白衫,虽不甚漂亮,却也眉清目秀,另一个锦衣加身,不仅装饰更为贵重,容貌也更可人,然而这两个丫鬟都目光游离,神情紧张,倒像是做贼一般。云心下纳闷,想着拉一个丫鬟来问,却听她们边走边嘀咕着什么,遂屏息随行。
“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庄主?”
“不可以,如果让庄主知道了,我们肯定会被赶出庄外的!”
“可是倘若大小姐有个什么,我们只怕命都保不住啊。”
“可是……你说拜托华左使怎么样,现在白右使受伤了,华左使看起来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但是华左使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去哪找他啊。”
“那可怎么办,倘若大小姐真的发生了什么……”
云听她们语气急迫,料到是紫馨出了什么事,便开口道:“两位姑娘请留步,你们可是王姑娘的丫鬟?”
那两个丫鬟不知身后有人,云这一句话倒是把她们吓得不轻,直待转过身见到是云,边捂着嘴边左顾右盼地打量了周围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听见后,锦衣丫鬟方肯说道:“沈公子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云道:“这确是我的不是,在下见你们表情严肃,便忍不住听了几句,实在是失礼,我方才听你们说大小姐怎样怎样,说得可是王姑娘?”
白衫丫鬟低首行礼道:“我们确实是王姑娘的丫鬟……”
锦衣丫鬟悄声道:“对了,沈公子的话肯定可以啊,我都忘了。”
白衫丫鬟悄声回道:“沈公子可是醉人庄的上宾,可不像我们的身份,不能失礼。”
云道:“两位可否告知在下出了什么事,我与王姑娘还是有些交情的,或许可以帮上什么。”
锦衣丫鬟撅嘴道:“哪里是有些交情那么简单,王姑娘还……还不都是因为你……”
白衫丫鬟悄声责道:“你怎么能这样与上宾说话。”
锦衣丫鬟却也不避讳,仍娇声道:“这都快传遍醉人庄了,还有什么可瞒着人的,我们家姑娘就因为你整天不是笑就是哭,有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发了脾气,有时候又对我们突然好得不行,完全不像大小姐以前的样子,今天还……还用剑割伤了自己!”
云倒吸一口凉气,道:“她伤到了哪里,她人在哪里?”
锦衣丫鬟道:“大小姐用剑割伤了自己的手腕,流了好多血呢,她还不准我们去包扎,只是自己在那弄,大小姐的闺房你不是去过吗,还问我们。”
云点了点头,也不再答话,便施展轻功飞走。
云这边刚走,白衫丫鬟方敢出声说道:“你可真是大胆啊,万一惹怒了沈公子可怎么办?”
锦衣丫鬟却“呼”的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情郎赶到,这下子大小姐总算是有救了。”
云这边刚到紫馨的屋外,就听到紫馨在屋内大喊:“不用你们过来,你们都出去啊,我自己就可以……”而另一边则是丫鬟们劝阻的声音。
云隔着窗纸笑道:“王姑娘你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忽地屋内一片寂静,片刻后,紫馨才喊道:“你……你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云道:“在下确实该走了,可是想到是王姑娘曾多次帮助在下,我能进得了醉人庄也是因为有姑娘的帮忙,如今第一次出庄,又怎么能不来打声招呼就走呢?”
紫馨骂道:“呸,谁要帮你这个混小子,你不是不在乎留不留在醉人庄吗,那又何必来打招呼!”
云却笑道:“你嘴上虽如此说,然而多次帮我也确是事实,在下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又怎会没有感激之情?”
虽然看不见紫馨的样子,却可以听得出紫馨语气中又气又喜,道:“你……你对我发脾气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些……那你现在打完招呼了,可以走了……”紫馨话音虽出,却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云竟不答话,而是默默笑着站在门前。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屋内竟也一片寂静,不晓得是个什么样子,忽地房门骤开,紫馨衣袂飘飘,愁容惹怜,泪眼婆娑的样子映入眼帘,云还注意到她左手手腕处确实有着剑伤,伤口边上零零星星地有些药粉,又有着布带勒过的痕迹,这剑伤虽是皮外伤,对于云来说再普通不过,可想到紫馨素来娇生惯养,又不曾习武,哪里受过这种伤,遂也不避讳屋内呆若木鸡的三个丫鬟,便拉着紫馨回到屋中坐下,从怀里取出当初白右使赠给云的伤药,蹲下来为紫馨细心上起药来。紫馨既是一方大庄的大小姐,平时哪里会让男人像这样当着丫鬟们的面又是拉拉扯扯,又是处理伤口,可如今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处,让她不止发不出声音,就算是稍稍张一下小嘴,都会忍不住眼眶里的泪珠……三个丫鬟见此情景都在偷笑,之后识趣地带上房门,悄声离开了。
三个丫鬟走后不久,云也替她包扎好了伤口,便起身笑道:“这只是皮外伤,用了白右使的这个灵药,最多明天也就痊愈了,只是这段时间你最好用衣服饰品之类的物事遮盖住那里,否则让庄主知道了可不止是会责骂你,你的那些个丫鬟也要无辜受到牵连。”
紫馨也悄声站起,又转过身去,偷偷擦掉眼泪,喃喃道:“这些不用你说,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云笑道:“有时你让我走是真的让我走,而有时却是不想让我走,不然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着急开门?”
紫馨仍背对着他,娇嗔道:“我刚才开门……只是想透口气……谁想找你这个家伙了,你不是说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吗,既然你这么不在乎,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云笑道:“好好,大小姐既然不想找我,现在伤口也处理好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云话未说完,紫馨便急着转过身来,颤声道:“你这个人……就不能给人留点情面吗?”
云道:“你若想结识那样的人,庄里庄外有数不清的男人在等着,哪里还会理我这个无名浪客。”
紫馨抿着嘴低下头,道:“其实……”
云笑道:“还有,学武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效的,即使是基本剑法也要循着路数日夜苦练才行。”
紫馨睁大了眼睛,惊道:“你……你是……看出来了?”
云道:“这样的景象一看便知,好了,你若真的想学武,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剑法,虽然没什么威力,但用来吓唬你的那些丫鬟还是有用的,至少总不至于伤到自己。”
紫馨泪眼绽花,笑道:“真的?可是……你不是应该走了吗?”
云笑道:“用不了多少时间,早走晚走也不差这一时,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不管,哪天你再负气耍起大小姐脾气来,割伤了自己还好说,要是把哪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紫馨笑骂道:“你个混小子,我就知道你好话说不过三句……”哪知未等紫馨说完,云已在地上角落里捡起她的剑来,灵巧地绕到紫馨身后,让紫馨握着剑,而自己则轻轻抬着她那包扎着的玉手,另一只手也扶起她的左手,就这样手把手地教起她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紫馨起初只觉得脸上烧得不行,哪里还能专心记住招式,然而当云轻声告诉她,倘若她能把这套剑法练会,待他回来后就教她更厉害的功夫时,紫馨竟认真了起来,过了不多时,便记下招式。
紫馨正得意时,却不知云何时已从自己的身后蹿出,站在了面前,而自己的手腕竟然也奇迹般地感觉不到疼了。
云笑嘻嘻道:“嘿嘿,孺子可教也,待你手上的伤好些后,就可以偷偷来练这套剑法,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胡乱比划了。”
紫馨笑着说:“你就不怕被我爹爹发现了你教我练武的事,对你发怒?”
云笑道:“庄主发怒还不是跟吃饭睡觉一样天天都要做,又有什么好怕的?”
紫馨撅着小嘴道:“你竟又说我爹爹坏话,看剑!”她使出了云刚刚教她的剑法,一剑缓缓刺去时,却大意地偏离了重心,竟向前倒了下去,云连忙拥去,抱起她稳稳站回,紫馨说不出是因为害羞还是负气,嗔道:“你……以你的轻功,刚刚为什么不马上拉起我,反而……反而你的手竟敢抱……你不仅是狂妄自大,而且还是个大色鬼!”
云道:“王大小姐,刚刚可是你想偷袭我的……”云又扮着紫馨那天生气时的语气说道:“你这个人好没良心,我好心来照顾你,你竟然还对我发脾气。”紫馨听出来他是在模仿自己,便出剑再要刺他,却不想云一阵身法已然走出门去,只留下声音道:“这一剑,就等我回来之后,你再使给我看吧。”
紫馨“哼”地甩了下剑,却不小心弄伤了手腕上的伤口,她赶紧放下剑检查手上的包扎,伤口虽痛,紫馨看着它却笑得合不拢嘴。
云从紫馨的房间出来后,虽径直走向正院,敏锐如他,已察觉到有几个丫鬟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云心想:“醉人庄管制下人的手段严格,但像这种流言蜚语却是怎么管都管不住的,燕姨母说得不错,人们对流言蜚语的钟情,有时看得比他们的命都重。”
云刚到正院就见到一个侠客打扮的人从前方走来,这人衣着配饰虽然简单却又十分干净,但是习武之人往往喜欢短小紧身的衣物,而这人的衣服却不合适地有些宽松,待云疑惑地顺着身子向脸上看去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人眉目清秀,眼波含情,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那脸蛋,那皮肤,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云心下暗想:“一个男人竟能生得这般貌美,只怕是白兄弟相比于他都要逊色三分,不知这人与醉人庄是什么关系?”
这美男子见到云不住地打量着他,语气生硬而傲慢地说道:“你是什么人……看着我做什么,我问你,你可知道醉人庄的大小姐王姑娘居于何处?”
云心中暗道:“我虽不在醉人庄留过多久,但至少一众守庄弟子和教头还曾见过我,这人既然不认得我,就很有可能是庄外来的客人。”
云笑道:“在下沈云,阁下若要见王姑娘,何不先去找王庄主,由庄主差人去找王姑娘?”
那人怒道:“你就是沈云?”
云道:“在下正是沈云,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仍怒道:“我听醉人庄的仆人们说,你不知廉耻地天天纠缠王姑娘,有损王姑娘的名声,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花游方正是王姑娘未来的丈夫,此事早已经王庄主的同意,我警告你,离王姑娘越远越好,否则我手上的剑可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