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威格尔匆匆忙忙跑来,却看见了让人悲伤的一幕,姐弟四人都在角落里,两个弟弟蜷缩着睡着了,而斯诺靠在墙上,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一夜没有睡着。
他看着威格尔的到来,嘴唇动了动,示意微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任何话来。
威格尔走到斯诺身旁,凝望着正靠在斯诺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贴在斯诺的肩上,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威格尔用手指触摸着女孩的脸,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女孩美丽的脸庞显得很苍白,虽然依旧精致,但是却早已冰冷,失去生机了。看样子是快快乐乐地走掉的吧,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本是享受人生的年纪,却在这么繁华的城市夭折了。
他将女孩身上的披风盖好,坐在一边的地上,“如果这个国家不去做任何改变,那么这样的悲剧还会不断上演吧。”
他回头看了看女孩安详的脸,外面的天空阴沉。
昨天夏姆侯爵和诺森侯爵从菲尔斯顿归来,城市依旧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两人非常亲密地并肩在城市里巡查,赞扬威格尔的工作效率。“如此干净整洁的街道,很久都没有看见了啊。”夏姆侯爵大声说道。前天,也就是莱森等人被处决的第二天,斯特拉参谋颁布了一条法令,在灯会期间,严禁流浪者公开游荡,以免影响北影城的形象。威格尔虽不觉得这个提议是明智之策,但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不是一个决策者,依旧不得不去完成任务。
当威格尔来到贫民区,结果却显然出乎威格尔的预料,城中的流浪者数量达到了很惊人的程度。在威格尔的提议下,巡查队将一部分老弱和年幼的流浪者关进监狱后,大多数流浪者都被驱逐出北影城,并被下令十天之内不得返回北影城。
威格尔背着一位行动不便的老者,这个老者已然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了。他的耳边,传来谩骂与指责的声音,“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是草菅人命么?你们难道不怕报应么?”;“现在可是冬天啊,你让我们去什么地方?”诸如此类的话多不胜数。听到这种声音,威格尔也只能苦笑。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被写进历史的话,那么前面一定会加上“酷吏”二字吧。自然也有人哀求威格尔,求他让自己留在北影城,甚至把他关在监狱中也行啊。威格尔却一脸威严,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流浪者见到这样的脸,也不由的心生惧意,蹒跚着走出北影城。如果不能处理这件事,以侯爵的处事风格,恐怕这些乞讨者的命运将会更加悲惨吧。
一个腐朽的国家是没有办法为国民提供生活的元素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匮乏,还有精神上的没落。无论如何,这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国家的国民们,在寒冷的街头,在残破的住所中,承受巨大的苦难,生命也往往受到威胁,而国家的领导者们,在精致的高楼和宫殿中,享受奢华的待遇,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力。国民是国家构成的单位,如果这些单位都一一崩坏,那么又何谈国家的存在。没有国民们辛劳的创造,贵族们的生活恐怕一天的生活都无法过下去吧。可是,其实,在无数贵族的眼中,平民的生命是不值一提的,他们只是追逐金钱的可怜人罢了。正是这样的国家政策,国民中乞丐的数量逐年增加着。国家的金字塔顶端聚集了太多财富,而金字塔底端的国民,却一个个失去了自己的财产。如今的兰蒂斯大陆,社会正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脉动。
威格尔的心里倍感怆然,所以,第二天在小屋子里遇到几个小孩时,他心里便涌起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好这几个孩子,虽然这么做也已经无法挽回我的罪孽,我还是要做一些弥补。他选择将心爱的披风摘下,又拿出自己俸禄的一部分给了几个孩子。
“这么做,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些。”但是他坚韧的心灵在见到小女孩病弱的样子时,依旧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大叔,你来了啊。”斯莱恩看着威格尔的侧脸,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嗯,”威格尔收回自己的思绪,“她,还是走了啊。”
斯贝斯轻轻地点点头,沉默着。
威格尔走到斯诺面前,从斯诺身边,将小女孩抱起,披风裹着小女孩的身体,让洁西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陨落的天使。可是她看起来又是如此安详,仿佛仍然在呼吸,只是睡着了而已。“我们去把她埋葬了吧,她也一定想早点入土吧。”
三兄弟跟着斯诺,悲伤伴随着他们。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他们为亲爱的姐姐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冢,威格尔取出小刀,在一片木牌上写下几个字。亲爱的姐姐,洁西卡?阿尔西斯。
斯诺和弟弟浅浅地吻了洁西卡的脸颊,威格尔将小女孩的遗体放在土中,用红色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当土渐渐覆盖洁西卡美丽的脸庞时,三兄弟终于意识到,这一幕意味着,他们就要永远失去这位可爱可亲的人了,失去这个带他们度过无数个美好日子的女孩,失去这个将他们的安危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亲人,失去了他们一直赖以生活的精神支柱,失去心中最珍贵的部分!
他们跪在坟前许久不愿离去,而威格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帝国历443年十二月的第十四天
明天晚上就是十年一度的灯会了,整个城市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夏姆侯爵命令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威格尔也不得不去组织巡查,维护治安。
夏姆侯爵此次回来是相当高兴的,暴动被迅速地镇压,城市的流浪者被肃清,而达官贵族也陆陆续续赶来,北影城显得无比繁华。
他当场下令,给此次有功之人赏赐,威格尔也得到了许多财宝。可是威格尔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那几个孩子的脸深深占据了他的脑海。
行走在街道上,处处可见张灯结彩的场面,他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风雪从他的身后吹过。渐行渐远,威格尔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在广阔的天地面前,就算如他一般威武健硕的男子也变得渺小起来。
用赏赐的钱,他买了许多吃的和衣服,“我这铁石心肠之人,什么时候会干这种事情了?还且还是为了几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他不禁哑然,不知不觉走到小巷中,见到三个男孩还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机。唯有斯莱恩看见威格尔时,有气无力地呼唤了一声,“大叔你来了啊。”
“嗯,来看看你们几个小子死了没有。”威格尔将衣服和食物都放在他们面前,斯莱恩看见吃的,忍不住饥饿便吃了起来,而斯贝斯和斯莱恩则是动也不动。威格尔起身走开,他明白,这种时候,三兄弟最需要的是静一静。
第二天很快来到,威格尔又是一早就来到了小巷,看着几个孩子面前的食物和衣服,几乎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几个小子,如果这样死气沉沉的过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威格尔站在门口说。
威格尔指着洁西卡沉睡之地的方向,“要是你们的姐姐看见你们这个样子,那岂不是会气死?”
威格尔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着几根木头说话,“亲人走了,当然应当更加振作,你们难道不知道么,我给你们的衣服和钱都是要还的啊!”说完,转身要走。
“威格大叔,她还会再回来么”背后突然响起斯诺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威格尔瞬间感觉自己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被揭开,他走到斯诺身边,抓着斯诺的肩膀,看着斯诺布满血丝的眼睛,“相信我,她还会再回来的。只要大家,大家要勇敢地生活下去,我们一定可以,再次见到她,一定可以!”。
这句话在威格尔心里浮现果无数回,8年前,喜欢的女孩自杀了,他一度失去理智,陷入疯狂。最后,她看见年迈的亲人,了解到自己不能死。他只能告诫自己,要勇敢地生活下去。他也一度欺骗自己,一切都会过去,他和心爱的人还会再次相见。在那之后,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在多数人眼中,他成了阴沉而无情的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着一块柔软的部分。
“威格大叔,我真得好想念她……”斯诺将头埋在威格尔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斯贝斯和斯莱恩也都扑向威格尔痛哭。可是兄弟三人谁也没有听见,威格尔他也轻轻说了一句,“我也是……”
过了许久,斯诺站起来,深深鞠躬,“对不起,威格尔大叔,”又对着斯贝斯和斯莱恩,做了相同的动作,“对不起,斯莱恩,斯贝斯,我答应过洁西卡的,以后都不会再哭的,我食言了,对不起,”他再次鞠躬,“对不起,洁西卡,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一定不会再哭了!”
见到三兄弟终于有了振作的迹象,威格尔也感到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