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嫣并不理会西辰华的疯狂宣言,径自进了比试区域。复赛是四国各出一个题目,文昌书院出一个题目,文韵楼出一个题目。
东辰的题目是:雨,五言律诗一首,韵不限
西辰的题目是:重阳,五言律诗一首
南辰的题目是:中秋,词一首,词牌不限,韵不限
北辰的题目是:八月飞雪,古风,不限韵
文昌书院的题目是:书,诗词不限,韵不限
文韵楼的题目是:史,诗词不限,韵不限
拿到题目之后,徐子嫣脸上扬起丝丝笑意,越是常见的题目,越难写出新意,也越难出彩,相应的难度也就越高。但是华夏五千年的传承不是吹的,诗词题材更是包罗万象,每个题材中更有许多优秀的篇章,更何况是这种常见的题材。不过,徐子嫣还是很小心地选择了风格相近的诗词,与自己的遭遇相符,尽量潇洒豪迈,不透出女子的细腻委婉,并略作修改。
但字体却换了魏碑,无他,想来她的行书已经被西辰、南辰与北辰三国尽知,很容易进不了决赛。
果然,三国评委们十分谨慎地寻找着徐子嫣的卷子。抄试卷的一部分学生被特别叮嘱过,但却都摇头说没有遇到。既然没有看到类似于徐子嫣的书法,抄写者也不敢大意,只得原样抄写,不敢故意胡乱抄错了。而得了此消息的某些评委们既觉得头疼,更多的还是无耐。而云昌公子再一次发现了几首足以流传千古的诗词。
一群评委只呆呆地看着云昌公子手舞足蹈:“妙啊,妙啊。‘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好一个好雨,果然是好雨。‘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果然是豪放洒脱,北辰的雪也只当得起这几个字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好!不仅仅是应了中秋之景,更兼了人生感慨与思亲之意,果然是妙语连珠。”边说边又笑了起来,“魏老头,你看这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句可当得茅塞顿开一语?‘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如此气魄,老夫也自愧不如。魏之书,你来看,你可能写出这番气魄?”
众评委赶紧趋步上前,从云昌公子手中接过卷子,一时皆呆愣住了。
《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重阳》:异国逢佳节,凭高独若吟。一杯今日醉,万里故园心。水馆红兰合,山城紫菊深。白衣虽不至,鸥鸟自相寻。
《水调歌头?中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雪?闻师父故事》: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读书偶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念奴娇?野史趣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良久,文昌书院院长魏之书方才叹道:“如此佳句,老夫自是不如。”又看看副院长季青云,季青云也黯然摇了摇头。
西辰国的评委皱着眉道:“这几首诗虽然能称得上是佳句,但这首《念奴娇?野史趣闻》中所写的‘三国周郎赤壁’,‘公瑾’‘小乔’诸人,却是闻所未闻,肯定不是历史上的人物。还有这锦官城,在下也从未听说过此城,会不会是应试者写错了?或者是应试者并不懂地理历史,胡乱写的?”
云昌公子大手一挥,道:“既然是‘野史趣闻’,自然不是正史,想来也是民间流传的佚史或秘史。既然是史,不拘正史、佚史、野史、秘史等,通通都称得上史。既如此,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但并不能说是胡乱写的。”
北辰国评委道:“这几首诗词风格不一,会不会有人代笔?徐子嫣所作文章,据说也是代笔。这个会不会也是?”
云昌公子冷哼一声,道:“什么代笔!说徐子嫣代笔,可有证据?不论人证、物证,通通没有,不过是输不起罢了。这卷子里‘万里故园心’两句,想来应试者非东辰国人,孤身在外偏逢佳节,自然孤寂,如此写极是应景,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的几句,也与此句甚是相通。《春夜喜雨》与《读书偶感》,更是活泼俏皮。《闻师父故事》与《野史趣闻》,既是写北方军中大雪之景与史书之事,又如何能气魄狭小?这些诗词虽然并非同一风格,但自有其相通之处,又如何能说是有人代笔?若说有人代笔,北辰能找到证据吗?能写得出此诗者,又如何肯与人代笔?”不得不说,云昌公子这几句话深得徐子嫣的心意,
云昌公子的几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虽然还想再争辩几句,但终因没有证据只能凭借猜测,而猜测一事在文学上是作不得准的。只因一人能作多种风格者甚为常见,且每种风格都能写出佳句。而且有许多女子能写出气魄宏大之句,而许多男子也能作闺阁缠绵之语,亦是此理。
于是南辰国评委道:“云昌公子如何知此卷不是东辰国人所写?”
云昌公子道:“这句‘异国逢佳节’,这几日适逢重阳佳节,如此写岂能出自东辰国人之手?”众人皆点头称是。西辰、北辰、南辰国评委又想着,既然非东辰国人所写,自然也就不会是徐子嫣所写的了,而且还可能是本国之人所写。只要不是徐子嫣所写,云昌公子夸赞一下也便罢了。而若是本国之人所写,那便更好了。因此三国之人面露喜色,而东辰国评委却连连叹惜。惟东辰九一人静坐在一旁,默然看书,丝毫不理会众评委的争执。
一百份卷子,当天便评定完毕,那份卷子自然地被评为第一。众评委又调出原卷,迫不及待地寻找那份被云昌公子盛赞的卷子。只见一人兴奋地高叫:“找到了!”众评委全都围了上去,眼前皆是一亮。
“好漂亮的书法,这书法放在初赛时也极为不错了,怎么没见到?”
“这是一种碑体字,几百年前甚为流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练了,怎么还有人能写得如此之好?”
“不错,在西辰国翰林院中,无一人会写此体。”
众人感慨一番,又迫不及待地寻找姓名:“徐子嫣!”
众人皆是一愣,西辰、南辰、北辰三国的评委已经咬牙切齿了,东辰国的评委则是极为复杂,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哀叹。而云昌公子与文昌书院的两位院长却是眼放精光,大声叫好。
“这个徐丫头倒真是个人物,行书写了第一也就罢了,这碑体也写得如此之好。若非这笔力比男子绵软三分,带些脂粉之气,我真怀疑是不是有人替她应謄抄的了。”云昌公子大声笑道。
“不过也只有这种碑体字,才衬得起这首咏史之作,磅礴大气,豪气冲天。而初赛时的那篇《兰亭游记》,也只能配以行书,方才显得潇洒恣意一气呵成。”魏之书也大加赞赏。
“不错,这徐姑娘带来了太多意外之喜,看来这碑体字又要流行一段时间了。”季青云连连点头。
除了三人盛赞之外,其余几位评委皆不知要以何种心情面对这种结局,只在一旁暗暗郁闷。而东辰九只在听到“徐子嫣”三字时,手中略微一顿,随后便恢复正常,看似不曾注意,实则将几人的话全都听到了耳中,心中也略觉舒畅。但很快,有人便开始幸灾乐祸了。
西辰国评委首先道:“若说这是徐子嫣的卷子,在下认为必是有人代笔无疑。”
云昌公子冷笑道:“为何?”
“这句‘异国逢佳节’,据在下所知,徐子嫣并非西辰、北辰与南辰之人,如此便是东辰之人。既然这样,如何能称是异国?定然是找了非东辰国人所写,原样謄抄了上去的。”西辰国评委道。
南辰与北辰国人也连连点点称是,已经想象到徐子嫣找人代笔证据确凿后的景象,不由得露出几分灿烂的笑容。
云昌公子不以为意道:“据我所知,徐姑娘自小居于华夏村,而东辰国并无此地。几位可知此村属于哪个国家?”
三国评委一时语塞,齐齐望向东辰国评委,却见他暗暗摇了摇头。虽然受到打击,但却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南辰国评委又道:“她是作为东辰国人参加斗文会的,当然应当算是东辰国人。而且,她是东辰皇上钦定的未来九王妃,难道还不是东辰国人吗?”
云昌公子怔了片刻,道:“徐姑娘初出深山,刚入东辰,尚未寻到其父母家人,并不能确定是哪国人士,也不能因为她未来是九王妃,而将她作为东辰国人。更何况,即使她以后会嫁为东辰妇,难不成就不能承认东辰并非故土吗?听闻阁下的妻子是西辰人,难道她思念父母时不觉得自己是客居他乡了吗?”
三国评委俱是一怔,虽然不能否认云昌公子所言,但又绝对不能承认,一时竟对峙了起来。最后只得将徐子嫣叫来。
徐子嫣一脸郁闷地看着几位评委。无他,她正在家中翻看对联、谜语等急智趣题,突然被叫到了文昌书院,自然是心中不满,但她又知道这些人绝对不能得罪,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与郁闷,镇静地看着几个人。
西辰国评委道:“不知姑娘是哪国人?”
徐子嫣皱了皱眉,问道:“这跟我参加斗文会有关吗?”
西辰国评委一怔,道:“自然有些关系。”
“可是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师父说华夏村虽然只是一个村落,但自古便隐于深山之中,千余年来不与外界相通,外界也不知其地,所以并不属于任何一国。”三国评委皆眉头深锁。徐子嫣又道:“而我父母家乡何处,我亦不知。也许是四国之中某一处,也许是另一隐世之所。因此,子嫣并不知自己属于哪一国。”
“但是你是代表东辰国参加比赛的。”
“并非如此。子嫣并无意于比试,只因贵国公主执意与我比试,而我又身无分文,借了九王爷一些钱财作为彩头,方才被人误认为是东辰国之人。”
“既然被赐婚给了九王爷,自然是东辰国人了。”
“即使被赐婚给了九王爷,大人也不能否认,这里对于子嫣来说并非故土,而是异国他乡了。更何况,子嫣现在并未出嫁,自然不能以九王爷所在为家,不然岂不被贵国公主当成不知廉耻之辈。”
“果然是伶牙俐齿。只这一句‘异国逢佳节’,便可知是你提前得知题目,找人代笔,而且代笔之人并非东辰国人士。你竟然还敢狡辩。”
徐子嫣忽然嫣然一笑,道:“大人果然如此认为?”
西辰国评委不屑地道:“当然。”
“可是,若我所记不差,此句是我在《重阳》一诗中所写,对吗?”
“当然。”
“此题正是贵国所出,对吗?”
“正是。”西辰国评委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而各国所出题目,是由各国皇室成员保存?”
“不错。”
“今年贵国的题目是由贵国太子所存,对吗?”
“是。”
“而我在与贵国太子比试,你知道吗?”
“此是人尽皆知之事。”
“难道大人认为,是贵国公子泄露了题目给他的比试对手我,让子嫣有时间找人代写一首吗?”
“这个……”
“为了防止我赢得比试,北辰与南辰二国,是不是全都这样做了呢?”
“这个……”这下,不仅是西辰国评委,便是北辰与南辰两国评委面色也全都变了。很显然,他们现在才想到这一点,而一旦查证属实,虽罪不至死,但却脸面丢尽,且日后将会成为四国文人雅士的公敌。
几位评委皆是一愣,甚是愤怒,却又不得不说此言不差,也便不能再争执下去了。而云昌公子却是万分开心,他终于又一次将徐子嫣定为了第一,而徐子嫣也终于没有让他失望。
徐子嫣抬头看了看东辰九,后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书中,对于外界的纷争一无所知一般。
毫无疑问,这个结果再次颠覆了众人的认知,也令西辰华等人再次大感意外,西辰华则再次暴走,将驿馆内的茶杯瓷器摔了个干净,又将桌椅板凳踢了个东倒西歪,方才觉得胸中不那么憋闷了一些。而西辰宇将赔款送给文城驿馆时,心中不由得再次大骂徐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