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紫墨并未询问。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友谊已让她们有了这样的默契:不说,便不问。
转眼就是年三十了。不少店家到了下午就拉好了卷帘门,收摊回家。而有些,店门口挂起红彤彤的灯笼,点亮了,便是一派祥和之气。中国红,那是一个民族血液里的颜色,也是一种文化悠久的颜色。中国的过年,喜庆,更是家庭团圆的日子。不过,对于在异乡打拼的人来说,有些不同。
紫墨是清早拉着莞宁去菜场的,大家都要过年,买菜卖菜都得赶早。这会儿下午,紫墨的菜谱又开动了。
莞宁和紫墨是三年前因为工作原因在报社相识,巧的是都急着换房子,租金一涨再涨,让事业刚刚起步的还在试用期的小职工难以承受。好在她们大学都是在本市就读的,人脉关系还在,找房子的事不久就落实了。房东是一位中年女子,面上宽和,房子是旧房,两房一厅,面积不大,却也实惠,一千一月的租金,两人分摊。成为室友后”约法三章”:
一、江莞宁负责打扫工作,必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二、沈紫墨负责早饭晚饭,周末还有中饭,必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三、除了室友外,生活上更是好友,必须互相关照,不得做破坏友谊的事情。
莞宁初见这“约法三章”时有些诧异,看来在两个人分别结婚前的日子里,都要一起度过了吧。也好,暂时的安顿会使人更容易专心于工作。
第一年过年的时候,紫墨回家去了,中途打回来一个电话慰问独自在本市的莞宁。很凄惨,一个人,真的。向来爽朗乐观的紫墨安慰了几句。后来的两年,过年两个人就一起忙碌,也许这是异乡人之间的共鸣吧。莞宁嘴上没说,却一直是感激的。她知道,紫墨很讨厌关系好的人之间谢来谢去的,多见外。
今年是第四年了。自己不回家,还要拖住紫墨,莞宁撇撇嘴,觉得自己太自私了。莞宁的家乡,那个叫做忆安的江南小镇,近年来旅游业开发得异常顺利,爸妈经营的旅馆据说也有了起色,不过在外,总是节俭些好。莞宁每月总会留下一些钱寄回家里。虽然母亲每每都打电话说,家里钱够,在外别苦了自己。然而莞宁是个执拗的。紫墨是山东人,家里是做生意的,手头有几个闲钱。她却也有勤俭的习惯。那时候打死不学生意经去学语言,家里反对,没有经济来源的日子她也过过。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是三年了。
莞宁一手捏着一把还未削皮的芦笋,一手拿小刀,发呆。紫墨看不下去了,“要是想打劫,眼神还得凶悍点儿。”莞宁回神,笑了。
一条豆瓣鲫鱼,两只清蒸螃蟹,一盘秘汁芦笋,一道红豆芋头汤,再加上一个凉拌木耳,就是今年的年夜饭了。虽然简单,但两个人也忙了挺久,味道总有不同。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不知道今年会有什么新意?紫墨从购物袋里拿出两听啤酒,“莞宁,过年总要庆祝一下,又要大一岁了。”七年来,紫墨的男友总会在异地发来“恭喜你又大一岁了,我的紫墨宝宝,新年快乐”这样充满爱意的短信,如今,这个男友,要加上一个前,昭示一切已成过往。
“好啊!”莞宁接过,照例觉此话不妥,“我们都是连长辈的红包都收不到的人了,还大一岁!年年都这样说……”“今年最后一次了。”紫墨忽的打断,“今年他都不说了,以后也没有了,我说最后一次。”紫墨说罢低头去拧啤酒罐的拉环。
“好了。我们不是大一岁,是成熟一岁了。”莞宁安抚,“来,为我们的成熟。”她把啤酒倒进玻璃杯里,冒起的气泡一下子溢到杯口,又回落,停在一半的位置,像被掏空了部分的心。“Cheers!”
啤酒中小小的气体冲击着口腔,淡淡的苦涩顺着咽喉滑下,胃里却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新的一年又要起航,幸好什么不愉快都发生在新年之前。紫墨又猛灌一口,看着杯中液面上跳动的小液滴莞尔。
“紫墨,我们已经第三次一起过年了。”莞宁晃晃杯子里的酒,“算起来我们也就认识三年左右,朋友总归算不上一个家,明年,我们各自回家过年吧。”
“我……其实不太想回去。”紫墨说,“第一年回去的时候,爸妈都围着弟弟团团转,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娇气,我是看不下去的。反正他们不缺钱,我弟弟虽然纨袴,却也是个伴,少我一个不少。再加上,本来我都要嫁出去了,男朋友忽然劈腿,他们走亲访友也没面子。”
“别这样说。”莞宁好像又无法找到一个理由来改变紫墨这种认知,旋即摇摇头,“到时再说吧,一年里,又不晓得会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事呢。”
“是的。”紫墨答道,“人生苦短,需得尽欢才好。你说是不是?”
“我记得这是哪部剧里的词儿吧?”
“江莞宁我讨厌你老是说真话!”
电视里,锣鼓的乐声传来,直播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