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脚步落地无声,身形又隐在血雾之中,但是王沐阳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男人迈出的每一步。左手慢慢抚上腹部,握剑的右手越来越用力,手中的袭雨剑身之上仿佛亮起的红光一般。
“我会保护妮儿一辈子!”王沐阳想起那一晚对别人更是对自己许下的誓言,下定决心一般抬头望去,但是却发现男人周身的血雾竟然在急速涌入男人体内。转瞬间又露出了男人的身形,脸上手上那干枯的布满血脉的皮肤也慢慢恢复。
“爹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唤,男人气势也随之收敛,眼中的黑气也潮水般退去,瞳孔也再次恢复如常,脸上又布满温柔的笑容,转过身弯下腰来来将跑向自己的女孩抱在了怀里。
“梦瑶为什么不睡觉跑出来了?”
“梦瑶醒来看到爹爹不在就跟娘一起出来找爹爹了!”看得出女孩十分困乏,双眼几乎难以睁开。但是女孩似乎对爹爹十分依赖,依偎在男人怀里蹭着自己的脑袋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一位俏丽的妇人跟在女孩身后也走到男人身旁,握了下男人的手,随着男人转过头的视线看向男人身后的四人,男人脸上似有犹豫,但还是回过头对怀里的女孩说道:“梦瑶,咱们回去休息吧!”
“嗯……好!”女孩声音渐渐变轻,或许因为困乏,也或许因为身体虚弱,又在男人的怀里睡着了。男人又回头看了四人一眼,便牵起妇人的手向另一侧的客房走去。
看到男人带着妻女离开,四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气,一阵脱力感袭来,王沐阳手中长剑更是脱手掉在地上,脚下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一旁的秦妮儿见状赶紧伸手想要扶住他,但是伸出去的手却反被王沐阳抓住,将她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口中不停叫着她的名字:“妮儿,妮儿……”看的秦逸云一张俊脸全都拧在了一起,咬牙瞪眼,浑身上下散发出呛鼻的酸味。而另一边的张鹤羽却是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哈哈哈……”
“什么少年英才,什么掌门之后,******我什么都不是,哈哈哈……”
“秦逸云,王沐阳,我也会变强,我也会不停地变强,我一定要超越你们,哈哈哈……”
张鹤羽在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但是笑声中却满是不甘与无力,听起来像哭一般。
刚才院中一阵打斗,酒店的老板和伙计早就被惊醒。四人也不敢在酒店多留,连夜退了房间便赶回了华阴仙苑。
四人赶到苗寨时早已经属于清晨,但是在这远古邪魔沉睡之地黑云弥漫,却是一丝光亮也没有。一行人穿过山间小道,来到那一片曼珠沙华的花海前,看到华阴圣女正静坐在封魔大阵中央,秦逸风仍旧站在阵外一脸柔情地望着那倾城少女。
只是秦逸云的花痴表情是从他大哥那里学来的,还是秦家遗传,就不得而知了。
秦逸风看到四人这个时间赶了回来,不禁疑惑,向四人走了过来,走到近处看向王沐阳的眼中又有一丝精光闪过。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是王沐阳现在给他的感觉比他们初来南疆时又不一样了。
四人将昨天白天的探访以及昨夜那男人出手袭击最后又突然退去的经过对秦逸风说了一遍,秦逸风也是心中不解。
修炼血书邪功就肯定是出自烟雨楼,烟雨楼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天脉内经,现在又出现在苗疆,应该就是已经发现天脉内经葬在秦剑华墓中的传言不实,那现在从七年前的血案中逃生的王沐阳与秦妮儿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就算天脉内经不在王沐阳和秦妮儿身上,他们也不应该会放过二人才对。但那男人最后却又收手放他们离去,实在令人费解。
几人商议多时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已经确定那男人拥有化境大后期之上的修为,而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烟雨楼高手存在,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四人先留在华阴仙苑,待龙跃书院其他师兄长辈赶到时再做定夺。
“沐阳师弟,你跟我来一下!”
就在四人准备转身回寨子时,秦逸风却又叫着了王沐阳,三人对视一眼,张鹤羽不忿地大叫道:“逸风师兄,你不能厚此薄彼,总是指点沐风一个人啊,况且你拜的我爹为师,我才是你的亲师弟啊!”
秦逸风听到张鹤羽的抱怨,刚转过去的身体一滞,又转了回来,笑道:“招式可以指点但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指点你们的,心法修为却是需要自己去领悟,我只能帮你们开解心结,其他的还是需要自己用功才是。”
“那你也帮我开解开解心结,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悟了,也化境了呢!”张鹤羽是打算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放了。
“你没有什么心结需要我开解!”
“不对吧,逸风师兄你再好好看看,我肯定有什么需要开解的地方,你看看你看看!”
秦逸风听到张鹤羽的话无语良久,最后看着张鹤羽笑了,在其余三人看来温和的笑容却让张鹤羽不禁打了个冷战,身体哆嗦了一下,缩着脖子搓着手悻悻道:“我还是先回去自己悟一下好了,逸风师兄你先跟沐阳聊,你们聊你们聊,呵呵……”说完便转身飞也似得跑了开去,秦逸云跟秦妮儿对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跟秦逸风和王沐阳打过招呼也转身向寨子走去。
秦逸风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苦笑摇头,带着王沐阳又走到了花海中间封魔大阵的边缘,开口道:“这次你们在云城的遭遇可谓惊险万分,但你也算是因祸得福,领悟了林师叔的成名绝技雨夜消香剑。”秦逸风见王沐阳没有应答倒也不怪,又继续道:“你心里有疑惑?”
“是!”
“疑惑什么?”
“师门长辈都教我邪魔歪道得而诛之,我一家人也是被邪教烟雨楼所杀,我也觉得我应该是恨这些邪魔歪道的……”王沐阳说道这里停了一下,似在思考。
“但是昨天夜里,那男人只是想要天脉内经,我看得出来他并无争斗之心,心中似有苦衷,而且……我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秦叔叔……秦放歌的影子。”
“昨夜我见到他进到妮儿房间时便已经确认他就是修炼了血书邪功的烟雨楼邪魔,虽然自知实力悬殊不是对手,却也有了必死之心,但是最后他却抽身离去,放任我们离开了……”
“他问我什么是邪魔歪道……”
“他问我什么是是非对错……”
“他修炼血书邪功,闯入苗寨,杀害苗人,他就应该是邪魔歪道,是错的,但是我却只有战意而无恨意……”
秦逸风安静地听着王沐阳断断续续的话语,最后缓缓接口道:“你经历的事情太少,遇到的人太少,看不明白也是当然,当你经历足够多的事,遇到足够多的人时,自然便会慢慢看懂,只是懂了之后能不能看明白,看明白之后能不能放下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师门长辈教你邪魔歪道得而诛之,那你师父,林师叔跟你说过这些话吗?”
“没有!”
“林师叔看明白了,但是自己却放不下,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在龙云上潜心修行,不问江湖事。或许许多人都觉得林师叔这些年来不问世事,甚至对门中之事都少有问津,觉得他有什么心结,但我却觉得他是真正的明白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懂看明白,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下。”
“你在看也在想,但是你只看到他的行事结果,却不知道他的人生经历,你当然看不懂,你也不需要看懂,你只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可以了。至于是非对错,更不需要去追究,能看懂善恶尚且不易,谁又能说出绝对的是非对错?没有经历别人的人生,终究是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是非……”秦逸风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往事一般,也不再说话,脸上思索着什么。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随着时间流过,这被黑云覆盖的天地间也慢慢亮了起来,虽然仍然一片阴暗,但是也达到了就算是常人也可以正常视物的境地,那坐在曼陀沙华花海中间,一直遥望着花海尽头那黑雾笼罩的封魔之地的少女回过头来看着秦逸风笑了一下。
这一笑,便如雨过天晴,如春暖花开,如阳光驱散满天黑云,照亮了这阴郁天地间。
秦逸风脸上沉思一扫而空,也还以温暖笑意。
“只要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便努力去做就好了,所以我不想去想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也不想去想自己是不是能放得下……如此便好!”
……
四人在华阴仙苑中暂时住了下来,因为不知道烟雨楼有没有其他高手在这苗疆,况且仅仅是那夜袭击他们的男人他们也没法对付,所以四人也没有再去打探过什么消息。王沐阳、秦妮儿和秦逸云三人倒是跟在龙云山上时没有什么不同,每天王沐阳都早起行功练剑,秦妮儿在一旁看王沐阳练功,秦逸云在秦妮儿身后看秦妮儿看王沐阳。晚上王沐阳在房里参悟心法,秦妮儿在房里想王沐阳,秦逸云在房里想想王沐阳的秦妮儿……只是张鹤羽却有不同,每天都会跑去缠着秦逸风想要寻求一番指点,心中不无期望自己在这曼陀沙华花海中站上一天一夜,便和王沐阳一样也能突然领悟,将他日思夜想的龙跃七剑最强的那一剑领悟出来。
就这样悠闲地度过了两日,到了第三天,四人终于在这华阴仙苑中等到了龙跃书院的师兄长辈众人。
几人迎到寨前,见来人以萧庾亮和何清隐两位长老师叔为首,余下二十余人也都是与秦逸风差不多同时期上山的师兄,参加的七年前在这苗疆与烟雨楼的那场血战的龙跃七侠也在其中,阵容不可谓不豪华,可见龙跃书院对邪教烟雨楼余孽的重视程度。
师门长辈驾临,据说七年来从未从山后曼陀沙华花海离开半步的秦逸风也难得的迎了出来。一行众人与蒙雌婆婆一阵寒暄之后,萧庾亮与何清隐两位长老又带着一众弟子来到山后花海前向华阴圣女行礼。
一番礼毕,萧庾亮、何清隐两位长老师叔便将王沐阳四人唤到身前,向他们询问此前探查的情况,四人也将前几日所看到的和经历的事情一一道出,两位长老师叔商议一番,都觉得事关重大,若当年秦放歌真的将天脉内经藏在这苗疆又被烟雨楼得到,烟雨楼势必又会在江湖中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当下便决定要仔细搜查苗疆,发现烟雨楼余孽定要除尽。
当日天色已晚,加上这华阴仙苑紧邻封魔之地,终年黑云笼罩,每天只有正午前后能有一些光亮勉强视物,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寨子中点亮许多灯笼照明。众人一路行来又难免困顿,便在蒙雌婆婆的安排下散去休息了,只待明日便开始排查。
这华阴仙苑的苗屋甚多,虽然都不是很宽敞,但每个龙跃书院的弟子都被安排在一件单独的房间内。王沐阳晚上回到屋内,坐在床上正参悟剑法,忽有所觉,睁眼向窗外望去,在窗外屋檐的灯笼旁,赫然站着那夜在云城中遇到的男子,此时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王沐阳下意识的伸手朝床头的佩剑摸去,但又半途伸了回来,站起身走出门外,最后在那男人面前站定,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王沐阳心中清楚,这男子此时前来多半还是为了取得天脉内经,天脉内经也确实在自己手里,要自己交给他是万万不可能,但是自己竟然也莫名地无法对他提起敌意。当下王沐阳正自思量,却突然察觉面前男子有所动作,心下暗道不好,刚要抽身后退便感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