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照着这一地坟头,也倾泻在跪在坟前的二人身上。王沐阳清理完了坟上的杂草,秦妮儿也早已不再哭泣,两个人就这样跪在坟前过了许久,静谧的深夜里只能听到秦妮儿不时发出的呢喃。
“沐阳,对不起……”多年来,秦妮儿的这句低语,王沐阳早就记不清听到过多少次,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只能忍着心痛一次次将她搂进怀里,除了“妮儿没有错”什么都做不到。
“沐阳,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你根本没有错。”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娘带走了你爹,那些人……又为了我爹爹身上的东西杀害了你所有的亲人……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跟你下山进城……如果那时我没有让你帮我进城买酒……如果那年我们一家人没有路过这座小城……如果不是因为我总是哭着躲在你的身后……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我无数次的想过要从你身边走开,可是每次只是想想就感觉心口好疼好疼……我做不到啊……沐阳……”秦妮儿又捂着心口哭了出来。
“沐阳,对不起……我总是任性地赖在你身边不肯走开……”
“……”
“沐阳,对不起……我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你的温柔……”
“……”
“沐阳,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推开你的怀抱,但是我却做不到……沐阳……”
“……”王沐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每次听到秦妮儿的哭着对他说对不起他都会感到一股无力感以及对这样的自己的怨恨,他恨着自己救不了躺在血泊里的家人,更救不了将自己浸泡在愧疚里的秦妮儿。
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对目光望着二人的身影轻声低语:“对不起……对不起……”,随着夜风飘散,却传不到二人的耳中……
第二天天刚亮,王沐阳一行四人便离开了永安城,继续朝着南疆行去,秦妮儿的身体虽然已经并无大碍,但是脸上却一直挂着化不开的愁容,王沐阳跟秦逸云望着秦妮儿一路无语,跟在最后看着三人的张鹤羽除了担心跟叹气也什么都做不了。
四人又行了两日,出了蜀川,来到苗疆,一直行到苗疆最南端,便到了在这里世代守护封魔大阵的华阴仙苑。华阴仙苑也算不上是修真门派,倒更有些宗教的意味。除了继承女娲灵力,一直守护在这华阴仙苑,负责守护修补封魔大阵的华阴圣女,余者多是生活在这苗疆的苗族百姓,虽然苗疆之中也流传着一些修道法门,华阴仙苑中也有一些修真练道之士,尤其是著名的苗疆蛊婆,但是跟王朝亲封的修真正统,各种修真功法传承千年,人才辈出的龙跃书院是没得比的。就连负责守护圣女的守护者也只是从苗族中选出的壮实男子,多无半点道法修为。
但是这华阴仙苑的地位却一点都不比龙跃书院低,甚至连秦氏王族都要敬仰几分。华阴仙苑早在龙跃书院甚至是秦跃龙开创秦氏王朝之前便已经存在,这华阴仙苑之后便是被终年不散的黑魔气笼罩的黑魔海,传说黑魔海中有黑渊,黑渊中盘踞着一上古邪魔。而那封魔大阵不光阻止着黑魔气蔓延到中原大地,还是桎梏着上古邪魔的唯一枷锁。
传说那华阴圣女更是在大阵布下之时便守护在了这里,早已不知过去几千年的岁月。虽说也有像龙跃书院中那几位修为达到恐怖级别的高人可以突破生死界限,活过几百个春秋,但是还没有人能像华阴圣女一样,千万年岁月都保持着少女般的模样,虽然没有人看过圣女出手,但是显然没有会认为华阴圣女只是个长生不老的少女。加上圣女守护的封魔大阵几乎关系着天下苍生,所以即使是龙跃书院的掌门甚至是当朝圣王到了这南疆都要来这华阴仙苑对那华阴圣女参拜一番。
王沐阳几人下山之前,张景川也交代过他们来到苗疆要先到华阴仙苑参拜圣女。秦逸云跟张鹤羽都不是第一次到这苗疆,带着王沐阳跟秦妮儿一路来到苗疆深处的一座靠山而建的苗寨前。一路走来,越到苗疆深处,这天色也是越来越暗,当走到这座苗寨前时,这天早已阴郁到了极点,此时虽然是正午,但是却少见阳光,而抬头向靠着苗寨的那座山后望去,却只见黑云翻滚,那便是黑魔海上的黑魔气了。
四人向守在寨门前的壮士表明身份,便有人向寨子内跑去通报了。不大一会儿便有一个老妪领着一群人向寨门走来,张鹤羽看见来人便向王沐阳跟秦妮儿低声说道:“那老妪便是这华阴仙苑的大祭司,蒙雌婆婆。”说完四人便一齐迎着来人上前问好,表明来意之后,蒙雌婆婆便一边嘱咐苗人帮四人收拾四间苗屋,一边领着众人向寨子深处走去。
蒙雌婆婆带着众人来到寨子深处的山脚下,又继续进入一条山涧小道,小道虽然不足两米宽,但是每隔十步距离便有一个苗族男子把守,守卫如此森严,自然不难想到这小道的那头便是华阴仙苑的封魔祭坛。
一行人穿过小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空中黑云翻滚,仿佛把这天压在了众人头顶一般,虽然透过黑云一丝光亮让人足以视物,却绝对感受不到光明与温暖,但就在这天空下,却有一大片曼珠沙华的花海向前无限延伸,在这阴暗的空气中盛情绽放着,在花海的尽头被一道翻滚的黑雾截断,仿佛地狱前的最后一片人间净土,而那让人望之生怯的黑雾也在花海之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一般再不能蔓延一分。红色的花海与阴暗的天空强烈地冲突着,而花海的中央舞动着一个苗疆服饰的赤足少女,少女看上去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虽然容貌艳丽,美得不可方物,但是面相清秀淡雅,竟然给人一种不容亵渎般的威严。此时少女全身包裹着圣洁的清光,一抬手一投足之间,脚下的花海中便不时有金光亮起,每当舞动的少女全身跃起时,花海中的金光便会大盛,显示出那巨大的封魔大阵。
低空黑云密布,脚下花开成海,圣洁的少女在金光大阵中起舞,如绽放在地狱中的美丽。华阴仙苑,由此得名!
在那大阵的边缘,还站着一个长衫男子,正是王沐阳七年前在永安城的家中见过的秦逸风。
秦逸风堪称龙跃书院千年不遇的奇才,就连当年同样天资不凡的林天河都不及他一二,七岁上山,九岁悟道,至此都只能说是资质一般,在人才辈出的龙跃书院并不出奇,但是仅仅三年后,十二岁便入境,十五岁时已达化境,震惊书院上下,就连八贤都感叹其资质之高,被师门长辈寄予厚望,若继续潜心修真悟道,达归元境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脱凡入圣,千年来再次拔出龙跃书院镇山圣剑也不无可能。但是七年前带领书院年轻一代弟子追伐邪教烟雨楼到这苗疆见到了那华阴圣女之后,便深陷情网不能自拔。跟随师门长辈在这苗疆大创邪教烟雨楼之后就留在了这华阴仙苑,自愿守护华阴圣女,再也没有离开半步。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秦逸风的视线终于从那华阴圣女的身上离开,转过身向众人看来,等看清来人之后,便微笑着慢慢走了过来。
“大哥!”
“逸风师兄!”
见到许久不见的大哥,秦逸云自是心中欢喜,其余三人也都向前问好,众人一阵寒暄之后便在秦逸风的带领下来到那大阵近处对着那阵中起舞的少女俯首参拜,但是那少女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在大阵中起舞,对众人不加理会。几人也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忿,别说是他们,就算是秦朝圣王亲自驾临,也要来这阵前参拜,而且得到的待遇多半是跟他们一样的。
参拜之后众人又回到了入口处,这才进入了正题,由张鹤羽出声问道:“逸风师兄,掌门师父听说邪教余孽在这苗疆又起风浪,便派了我们前来查探,不知道师兄可有什么消息?”
秦逸风沉吟一阵,张口说道:“两日前,我在这华阴仙苑察觉到一丝气机,当我想要再仔细探寻时,那人却所察觉便逃离了此地,但我担心圣女安危,并没有前去追赶我只能感觉出这是一个修为不在化境之下的高手,具体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苗疆之地有修道之人作乱,我也只是听蒙雌婆婆说过之后便差人送了一封书信给父亲,具体事宜我想蒙雌婆婆自会向你们说明。”
“……”众人听到秦逸风提到有化境高手来这华阴仙苑窥视皆是一脸汗然,别说只是一个化境修为的人,就算是到达归元境的高手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这华阴仙苑作乱,但是听到后边又都不禁哑然失笑,听他的意思,显然就是在说如果没有人在这华阴仙苑之中胡来,威胁到华阴圣女,他就不会出手,更不会离开这华阴仙苑半步。
如果这苗疆真有化境高手,而秦逸风又不愿离开华阴仙苑的话,凭这四人之力如果遇上还真是只有逃命的份儿,但是秦逸风不愿意出手,他们却也无可奈何。正当四人准备转身回山前苗寨时,王沐阳又被秦逸风叫住了。
“沐风师弟,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听到秦逸风的话,王沐阳便劝说秦妮儿跟着其余人先行回去,自己跟着秦逸风向着花海深处走去。
“谢谢!”当二人走到花海深处,远离众人之后,却是王沐阳最先开口。
“谢我什么?当年我来这苗疆就是为了追伐烟雨楼,而且你们王家发生惨案时我又不在现场,谁也没救到!”
“天脉内经在我身上!”当年秦逸风众人来到永安城,当面问过刚醒来的王沐阳跟秦妮儿,秦放歌有没有交给过他们东西,因为秦放歌的嘱托,王沐阳当然是摇头否认,但是现在想来,秦逸风曾经帮昏迷中的王沐阳查看身体,他怀里的天脉内经又怎么可能没有被发现。
“哦?这样啊,那你先带着吧,天脉内经属于江湖至高功法,不要轻易泄露出去,以免在江湖中再引杀伐,我下次回到师门向师父禀报之后就由掌门师父决定怎么处理吧!”虽然秦逸风将天脉内经说的很重要,但是语气中却并不在意,而且他七年来从未离开华阴仙苑半步,自然不可能回山向师父禀报了。“据说天脉内经记载的都是练气之法,达成之后气劲几乎可以用之不竭,当年楚飞鸿在王城以一人之力轮战龙跃书院无数强者便是靠得这一功法的支撑。当年我查看你的身体情况,你虽经脉受损,但是我也看得出来本来你早已经脉寸断,想来秦放歌就是用了这天脉内经上所记的秘术帮你续脉回魂的,或许是他并未完全参透这上面的心法,最后不知道为何接上的经脉又被内力震损了。如果你能参悟透这天脉内经,还能修复自身经脉也说不定。”说到这里,秦逸风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王沐阳。
“你能以经脉受损之体达到这悟道后期,想来你这些年来也是日夜苦修,但是你的心不静,你心里还压抑着一股恨意吧,或许你觉得你早已经放下,但是你从未拿起过,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呢?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有恨才属正常。”秦逸风说完便站到一边,王沐阳又看到了眼前那无际的花海,还有那花海上站着的倾城女子,在这阴郁的天地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美得让人窒息,此时那华阴圣女已经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似有疑惑的歪着头向他们看来。王沐阳似有所感,一丝光亮自脑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