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羿推门进来的时候,萧肖正恹恹地拖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小巧精致的侧脸,施了淡淡的粉黛,比平日里素面朝天的纯净自然多了几分妩媚动人,晃得柳羿微微一怔,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窗边的人听到声音,收回飘到老远的思绪,慢慢地转过头,对着门口高大冷峻的帅气男人露出一个明媚哀伤的笑。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这是柳羿潜意识里最真切的感受。但是,马上,这个念头就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时间到了,快走吧。”一贯的冰冰凉凉。
萧肖早已习惯了这种堪比南极洲的冰冷。默默地站起身子,紧紧地跟上了前面的人。
宽敞的迈巴赫里,冷气咝咝的冒着。四十二度的暑天里,萧肖竟然觉得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轻轻搓了搓胳膊,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比冷气还冷的“冰山”,到了嗓子眼的话,在舌头上打了个圈,又直直地咽了下去。算了,冷一点也没什么,总比冻死强吧。
“你很怕我?”柳羿调小了冷气,声音也隐隐的暖了一点。
“那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马上萧肖就后悔了,心里暗暗惊呼,脑袋冻住了吧。招惹冰山的下场,她可是刻骨铭心。
“哦?你很了解我?”柳羿颇带玩味地瞥了一眼沉浸在懊悔里的萧肖。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被一个小丫头说中心事的感觉还真是奇怪。
“没有,没有…还有多久才到啊?”萧肖心慌的转移话题,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看窗外。后背因为刚才愚蠢的自作聪明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柳羿看她一副紧张兮兮,悔得像是要咬掉舌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吗?
半个小时的车程,萧肖却仿佛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外面的空气与迈巴赫里的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闷热的空气像一波波巨浪,萧肖久不出门,短短的几步路也实在是煎熬。此刻,脑子里礼仪老师的千叮万嘱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提起裙摆,就匆匆向酒店大堂门口跑去。脚上踩着的十厘米“凶器”哪是她可以驾驭着跑步的,没跑两步,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就直直向前扑去。
唉,这下丢人丢大了。萧肖心里哀嚎不已,已经做好了与坚硬大理石地面亲密接触的心理准备。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并没有马上传来,反而腰上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箍住了。后面的力量轻轻一拉,她就稳稳当当得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萧肖满腹狐疑地转过头,正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夹杂着几许无奈,还有…不易察觉的担心。
“小心点!你自己摔倒不要紧,连累了别人可就不好了。”柳羿抬眼看了一下刚刚跑过来满脸是汗的年轻门童,顺手把车钥匙扔了给他。
“柳总,对不起…让这位小姐受惊了。”语气里的诚惶诚恐,刺得萧肖无地自容。明明是自己鲁莽,却差点害这个无辜的人丢掉了饭碗。
“这事儿不怪你,是我自己跑得急。你赶紧去停车吧。”萧肖立马揽过责任,又心虚的回头忘了后面的人一眼。
“去吧!”毫无温度的声音,听在那个捏着钥匙浑身紧绷的年轻人耳里,却像是天籁之声。
萧肖见他高兴地跑走后,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扶着我!”依旧地冰冷。
萧肖盯着那个微微张开的臂弯,愣了愣神,心里一横,轻轻地挽了上去。
顶层的旋转花园宴客厅里早已是高朋满座,各式各样的蝴蝶兰衬得整个大厅幽雅静谧。
今天是萧肖的二十二岁生日,也是她来到秦家的第十个生日。从小桥流水的江南小城到繁华热闹的国际大都市,她已经渡过了整整十个年头。秦爸爸一家对她视如己出,呵护有加。她也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但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会想起那个古色古香的院子。
秦世涛的名字在Z市可以称得上家喻户晓。众所周知,当年,他从岳父手里接下了濒临破产的公司,靠着灵活的头脑和坚强的意志,一步步打下了现在的秦氏商业帝国。如今的秦家,生意遍布世界各地,触角涉及大大小小一百多个行业。
秦家有两个儿子,大的叫秦泽,小的叫秦淼。秦泽为人温和谦逊,是秦世涛身边的得力助手。秦淼则个性乖张,不拘常理,经常上八卦新闻的头条。
但很少有人知道,秦世涛还有一个女儿。直到他大张旗鼓地举办生日宴会,人们才恍然大悟。
柳羿和萧肖刚刚步入宴会厅,就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人们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地看向了门口。
柳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色高级定制西装,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材更加英俊。黝黑的瞳仁里散发着一如既往的冰冷,让人不自觉得畏惧臣服。萧肖一袭白色斜肩小礼服,长长的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缀着一只振翅高飞的钻石蝴蝶,江南女子的温婉灵巧展露无遗。
大家都被眼前这惊为天人的一对俊男美女震住了,纷纷猜测着柳大少爷身边的佳人是何许人也。
“老大,你的小媳妇…怕是要飞啰。”秦淼故作高深地叹了一口气,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
秦泽仍然挂着那招牌式的“秦氏微笑”,恍若未闻。坐在一旁的肖远山却猛的僵直了背。
“对着你肖伯伯就口无遮拦的,越大越没个正经样。”李之晴不满的白了秦淼一眼。
“放心吧,妈。肖伯伯大人有大量,是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
“你这小子,空长了一张好嘴皮。”
肖远山早已掩去了刚才的不适,换上了轻松平静的面容。弃商从政这么多年的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学会控制情绪是最最基本的。
“今天的潇儿可真漂亮。我们家潇儿也终于长成大姑娘了。”李之晴高兴地拉着萧肖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
“秦叔叔好,李阿姨好!”柳羿礼貌地逐一问候到,对着肖远山淡淡地喊了一声
“爸…”
“小羿这孩子,永远都是这么彬彬有礼。”李之晴满心地赞赏。
“肖伯伯好,好久不见您了。最近很忙吧?”萧肖冲着肖远山甜甜的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所谓唇红齿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确实有段日子没见了,潇儿是越来越漂亮了。”肖远山眼里满满的宠溺,像是欣赏着一件稀世珍宝。
这样慈祥温和的肖远山,只有沾着萧肖的光,柳羿才能得以一见。那样亲切温暖的笑容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划在了他的心上,他甚至都能看到从那里面滴出来的鲜红的血。
“爸,到时间上台致辞了。”秦泽抬手看了看腕表,小声提醒。
秦世涛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带上萧肖向宴客厅的半圆舞台走去。
在场的所有宾客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台上。
“首先,欢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赏光小女萧肖的二十二岁生日宴会。今天对于我,以及我们整个家庭,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吾家有女初长成,是一件非常甜蜜,非常值得感恩的事情。在这里,我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祝愿我最最美丽可爱的女儿能够一生幸福。”
在哗哗的掌声中,萧肖感动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惦起脚尖凑在了秦世涛的耳边。
“谢谢你,爸。”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爸。
秦世涛微微一怔,之后马上露出一个舒心畅快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挽在手臂上的纤纤细手。父女两个默契十足得相视一笑。
远远站着的肖远山,眼神黯淡的没有一点生机。看着眼前的父慈女孝,他忽然觉得,他可能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最珍爱的宝贝。瞬间涌上来的巨大无力感让他从心里疲惫不堪。自己在外人看来辉煌无比的人生履历,在这一刻竟然苍白空洞的可怕。
潇儿,我的潇儿,失去你,已经酿成了我人生最大的痛。
现如今我又要失去我们的潇儿了吗?
也好,我本来就不配拥有你们。
或许,失去才是最宝贵的珍惜。
肖远山定定地看了一眼远处浅笑吟吟的女孩,像是要把这份美好永远刻在心里一般。
“爸,肖伯伯有事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一声。”秦泽附在秦世涛耳边低低地说。
“嗯,知道了。”
秦世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抿了一口杯里的醇香红酒。
前尘往事的纷纷扰扰,像一滴不断扩散的油顷刻间浸满了记忆的纸。
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放不下。
那个顾盼之间总是情的素净女子,仿佛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得清晰可见。
早知如今阴阳相隔,又何必当初耳鬓厮磨?
真爱的可怕与可贵就在于,无论你经历了多么深入骨髓的痛,还是会义无返顾地去爱,去沦陷,不为别的,只求有生之年能够遇到那个对的人,真正地尽情燃烧一次,哪怕是
烧成灰烬,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