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丘的心突然有些发颤,并不是他不愿意为家族牺牲,只是突然到来的命运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伯冯默可以为了家族,阴谋算计,万千关系中寻得一点生机,使得冯家不断做大。父亲冯子墨也可以为了家族,十余年未出家门一步,苦研剑法,震慑莱阳诸地。
冯家不是江家,没有功名在身。做盐铁这类暴利行当,行起事来要处处小心,万一出现差露,必定会将冯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连几天前冯家平水节祭祀一事,也是因为赵家牵头,才敢如此。冯家上下如履薄冰,就是为了让家族事业蒸蒸日上,为了那些在冯家落魄时,仍旧不离不弃的人能够活的风光。
大丈夫生而当世,难道要畏首畏尾?
只是…只是他冯丘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他明白所谓的攻心到底是什么,就是找出能够影响江枫的人,使其作出牺牲,造成江枫心理混乱,延误江枫修行。
如果选他,必然会使用药物,催化修为。使实力短时间内突破,再加上伤残己身的秘法,甚至可以突破内气期。他现在是养身七层的修为,体内几条经脉还未滋养,冲开。一旦使用药物,必然会造成严重创伤,今后再难突破。
且突破内气期的话,万一造成反噬,还有性命之虞。
他刚和苦苦追求的赵小姐定亲,人生刚刚起步,如果就这么颓废下去的话,冯丘实在不敢想想将来到底是怎么一番光景。
但他毕竟是冯家的人,父亲和大伯都肯为家族作出牺牲,他岂能弱于人后?
心中反复了又反复,冯丘脚底和脊背都被汗浸湿,终于,在冯子墨劝说前,冯丘开口,道:“大伯,父亲。这个人选,你们看我如何。”
冯丘将脚趾头隔着鞋狠狠地抠在地上,意动中颤抖的双腿,才渐渐坚定。
“毕竟我和江枫有莱阳双杰的称号,如果是我的话,想必效果会更加明显。”说完,冯丘还是生硬的从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冯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知道冯丘并没有交代完和江枫的关系,但他也不打算提起。江百山作为枕畔之敌,冯默最了解其心性。既然江百山没有阻止儿子和冯丘交往,他更加不会横加干涉。小辈们能够有一段友谊怀念,总比始终生活在阴暗的族斗中好。
况且冯丘的心性也并不适合继承家主。
冯子墨上前,用手轻轻的抚摸伴随自己几十年的子墨剑。塞给还在诧异中的冯丘,道:“儿子,虽然这次可能会对你以后的修炼前途造成影响,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这把子墨剑伴随我修行几十年,我将他给你并不是要对你作什么安慰,只是希望你像子墨剑一样,坚强,勇毅。”
“父亲…我…”
冯丘哽咽,有泪擎在眼窝,卡在喉头。
冯子墨拍拍冯丘的肩膀,拉着冯默走出小院,留冯丘一个人静一静。冯丘想哭,最终还是没哭,用袖子擦去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
抱着子墨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冯丘的房间空寂的好像幽冥,淡淡的月光,散落在深漆红木家具上,斑驳的树影在冯丘脸上摇晃。冯丘只是呆呆的看着漆黑的天空,以及天空上一轮暗沉的残月。他紧紧的抱着剑,
从未有一刻,他感觉剑是如此的亲切。
第二天,冯丘去找冯默,竟然看不出一点悲切的样子。在冯家雄厚的财力下,各种药物,通过药浴,内服,功力传度到了冯丘体内,冯子墨又使用类似催眠的办法使得冯丘领悟内气。
整个过程只花了两天时间,冯丘便由养身七层直接跳到内气期。
就在当天下午,冯家码头有人捣乱,冯家少爷冯丘悍然出手,以内气期的修为,强势打残在泗水流域小有名气的养身九层巅峰高手。
江百山得到消息,当下拍断了一张桌子,骂道:“这群疯子!”
他知道冯丘是儿子的好友,所以他担心儿子会不会因此,造成心理阴影。会不会又躲到房里,长时间不出来,封闭自己,不再喜欢与人交流。
但江枫得知冯丘突破内气期的消息后,较之上次平水节族斗,已经好了很多。
前后想来,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丫鬟在背地里议论自己将要进宗派的事。有了上一次铺垫,江枫除了对人与人之间感情产生了怀疑,更多的是对于族斗的厌恶。
但推己及人的话,江枫估计也会这么选择。即使做不到赵文泽那种对于友情当断则断的洒脱,江枫也很明确自己一定会站在家族这边。
所以得到冯丘的消息,江枫心里只有成长的悲凉。
看着一旁收拾案头的江东,江枫突然想起来,那日答应过江东陪他去看惠心婶。而后竟然因为心情糟糕,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连忙叫住江东,道:“江东,对不起。本来是平水节过后就打算陪你去看惠心婶的,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江东看着江枫,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诚挚的歉意。停下手里的活,道:“我大哥最近都没来消息,想必,上次看过医师后,已经好了吧。”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药库里还有枝七叶莲草,一并带上。再带些调养身子的药,惠心婶大病初愈,给他补补。”
“不不不,七叶莲草太贵重了吧。”
“没事,能给惠心婶用上就好。”
说完,不待江枫回答,便去找江百山。留下江东一个人发愣,‘七叶莲草’那可是江家这种大家族都不一定能收购到的珍惜药草,而今江枫竟然义无反顾的给自己母亲调养身体,不管江枫出于什么心理,江东只想说一句,谢谢了。
江枫找到父亲时,江百山刚和宋管事谈完事情,江百山连忙朝江枫招了招手,道:“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了?”
“那个,我想去泗水畔看看惠心婶。听说惠心婶病了,我想到药库里取点药给惠心婶送去。”
江百山倒是没有想到江枫会提出这个要求,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惠心把江枫从小拉扯大,像母亲一样照顾江枫。现在江枫心情不好,自然要去找她。
看着江百山没有言语,江枫以为江百山不同意,于是,说道:“爹,你不同意?”
江百山如梦初醒的笑了笑,说:“怎么会不同意呢,刚才我是突然想到别的事了。你自己去药库取就是了,恩,打算什么时候去?”
江枫看看天色,还未正午,道:“一会吃了饭,我带着江东一块去。”
“也好,江东这孩子也应该有段日子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索性放江东几天假,照顾母亲尽尽孝道。这么着吧,你也留在泗水畔照看你惠心婶。你惠心婶自小疼爱你,把时间都花在你身上了,你也该尽尽孝。”
“行,那我去了。”
“去吧。”
等江枫出去,江百山转头对满脸欣慰的宋管事,道:“小枫虽然有心事,但还能想到去找惠心,也不错。让他在泗水畔散散心。”
宋管事,道:“不过,我听说少爷让江东把族事卷宗都搬出书房,看来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少爷对族事有些抗拒。”
江百山点头,忽然说道:“你说,江枫最近几个月能突破内气期吗?”
宋管事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道:“老爷的意思是…?”
江百山点头,以一个父亲的状态,道:“既然小枫不喜欢族事,也许进入宗派是个不错的选择。刚你不是说了,那人确实回来了。给自己外甥管理家族,想来那人也不会拒绝吧。”
“也许吧…只是不知道少爷怎么想。”
“也是,我也不要小枫将来有什么大作为,只要平安喜乐就好了。”转念一想,江枫此次去泗水畔,必定会有家族去摸底,连忙道:“宋庸,你下来还有什么事么?”
“最近潮汐多变,除了交接情报外,倒没有什么事情。”
江百山道:“你把交接情报先给个信得过的人作,我怕小枫这几天去泗水畔会有苍蝇,你暗中帮忙照看下。”
“行,那一会少爷出门后就跟着。”
江枫去药库取了药,出来后就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身后有些不自在,好像有双眼睛躲在暗处在看自己。然后吃过午饭后,告诉江东,让他先去惠心婶那,自己随后就到。
江枫出了莱阳镇,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消失。索性,江枫在快到惠心婶住的地方时,突然绕了一大圈,在个没人的地方停了大概半个时辰,确认跟着自己的人没有敌意后,江枫才迈着步子往惠心婶的住处走去。
隐在暗处的宋管事,不禁在心理笑骂,‘这小子,倒是会选地方,这里距离莱阳镇近,以他养身九层巅峰的修为,即便是不敌对手,也能跑回莱阳镇找外援。’
只是,就在江枫转身向惠心婶泗水畔房子走的时候,宋管事突然感觉江枫四周,好像除了自己外,还有两股气息,非常隐蔽,但不知怎的,突然在那一个刹那,宋管事就感觉到了。
江枫换了另一条路,到了惠心婶泗水畔的木屋。
推开栅栏门,小院莳着一些花草和常见蔬菜,惠心婶素爱整洁,但现在小院里竟然间或的张着些杂草,蔬菜和花草也已失形。显然,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人照顾。
江枫推开房门,鼻头顿时觉得有些异样,一股霉湿气息沉积在不大的房子内,屋里的光线很不好,窗子都被厚布帘遮住。现在江枫进来,骤临的一缕光亮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
江铮眯着眼,看清来人,连忙道:“少爷你来了。”
江铮旁边还站着一人,穿着暗青长衫,手按在一个方形的小木箱上,听到来人是江家少爷,赶紧见礼。江枫回礼后,看着坐在床边,面无血色的江东。
于是问道:“江铮大哥,惠心婶这事怎么了?”
江铮面露苦色,缓缓的把近来的惠心婶的情况告诉江枫,听完,江枫坐在椅子上发愣。
原来,惠心婶自从几个月前,病一直没好。在病情恶化的那个阶段嘱咐江铮,不要告诉江东,所以江东就误以为母亲的病好了。但具体情况却并非如此,反而越来越糟。
按照医师的话说,惠心婶这是阴阳不调,五行难济。
江枫转头,看着正在查看江枫从药库带来的那些药,问:“医师,这些药够用吗?”
那医师检查一番,细细核对后,道:“这些药倒是不错,按照方子吃几副应该就好了。只是,这个药引就有些难办了。”
听到有救,三人都同时满怀希冀的看向医师,江东颓丧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别样的光彩。江铮年龄比较大,镇定住,道:“医师,您单说无妨。”
“令堂的身子虚弱,但脉相十分刚健。阴阳不调,加上年轻时积劳,所以一下子就垮了。本来这种病要是及时正确治疗的话,配合一些调养身心的办法,理顺气血即可。但现在错过时机,就需要一味猛药来弥补缺少的阴气。所以说,要似乎能有天阴草作药引的话,把握就大了。只是…这天阴草却是个稀罕物,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听说大巴山有,不过,老夫没有去过,难以证实。”
江铮二兄弟神色复又黯然,反倒是江枫眼睛一亮,问道:“天阴草可是那种,四叶,三寸大小,叶如凤眼,宝蓝色中带有灰色纹路的小草?”
“对对对,就是这种。不知道江少爷在哪里见过?”
江枫顿觉轻松,微微一笑,道:“大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