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朗笑透过隔音良好的房门传来,道:“李胖子,来了也不叫我,可是不给我面子啊!”
李乘风眉头微皱,显是对说话之人有些芥蒂,但当秦护目光投过去时,李乘风已换上笑颜,起身连呼道:“周总赏脸,哪个敢不敬,进来,进来。”
门开处。
一人昂首阔步,大步流星般走进,气势逼人似一座大山横移而至。
秦护心头一凛。他初时听声辨人,以为是个体态轻盈之辈,而眼前此人身高不过一米七左右,身材却宽阔如一个大圆筒,而此人脖颈处更是基本看不见,就好像是头颅太重将脖子压掉了般,这般奇特人物却是秦护生平首次得见。
若是仅仅如此,还不至于令秦护心中凛然,实在是此人有如此庞大的身躯,但行走间却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由此可推知此人身怀绝技,绝不是一般泛泛之辈。
初至杭城,就能遇到这般人物,秦护虽是心中忌惮,却也不由得暗呼:有趣,有趣。
这人一路大笑走到李乘风身前,狠狠的给李乘风来了个熊抱后,似乎才发现秦护的存在,又是一阵大笑之后,向着门外喝道:“服务员,给我拿碗过来。”
外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服务生进来送上一叠青瓷大碗后,逃跑似的飞奔出门去了。
这人又开始大笑,边将青瓷大碗一只只的摆在桌上,仔细数来,共十二只。
碗摆好时,笑声也止歇,这人一伸手将桌上茅台取来,哗啦啦的倒了四碗,接着又开一瓶,又倒了四碗,再开一瓶,将最后四碗满上时,方才对着秦护道:“兄弟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杭城,咱们第一面不用知名字,不用耍底子,先干个痛快再说!”
话一说完,便连喝了两大碗。
酒水激荡间,这人胸襟处已湿了一大片,他把嘴边酒渍一抹,喝道:“好酒,好朋友。”接着一口气将剩下的四碗酒全部喝到肚中。
秦护心想这人意态豪雄,倒似个爽快的汉子,却不知和李乘风有什么恩怨。
只听这人呼道:“兄弟,我已经先干为敬,到你了!”
秦护剑眉一扬,正要答话,李乘风一旁伸手向青瓷碗端去,道:“还是让小弟来吧!”
那人却也不以为意,肥嘟嘟的胖手按在桌上,一对细眼眯成一道缝般瞧着李乘风,笑吟吟的不说话。
秦护见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明悟,这人上来一番豪爽作为,看起来是想和秦护交个朋友,实则却是针对李乘风而来,秦护开始没有察觉,其实是低估了自己,试想任何一个寻常人物,见到此人如此庞大的身躯,首先的视觉冲击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兼且这六大碗酒,谁能一口气面不改色的喝完?
秦护暗叫有趣,本想伸出的手登时按住不动,身子缓缓靠后,舒适的贴在椅背上,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只见李乘风手方一碰到青瓷碗,面色便猛地一变,这青瓷碗竟似和桌面连成一体,任他如何用力也休想动之分毫。
李乘风身体壮硕,平时又时常健身,手上的劲道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这青瓷碗加上半满的茅台能有多重,竟端不起来?
那人哈哈大笑,细眼中溢出一丝精光,喝道:“李胖子,你要代劳也可以,但是现在你却又畏畏缩缩,可是不将我周虎成瞧在眼里啊!”
李乘风挤出一丝微笑,道:“周总真爱说笑,在杭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谁人敢,敢不给您脸面。”
李乘风边说边喘,一段话说完白皙的面庞竟胀成了绛紫色,额际已然渗出点点汗渍。
如今秋高气爽,室内又是空调调温,李乘风只是端个碗竟能累成这样?
那人又说道:“哈哈,原来周某还有点能耐。”脸色忽然一沉,冷声道:“哼,李胖子,把自己的事儿管管好,现在可不是以前,打抱不平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嘿,既然你这么想喝这酒,就喝吧!”
说罢手一抬,身子向后轻移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
但下一瞬,周虎成戏谑的神情就凝固在他肥胖的脸盘上,眼中迸出不可思议的精光。
李乘风轻松的将酒端起,仰头喝尽后,将空碗倒翻朝下,横向摆动半圈,表示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漏。
周虎成瞧也不瞧,凝立半晌,倏地转头盯着秦护,拱手笑道:“倒是周某瞎了眼,耽误了高人,请教大名。”
秦护起身,抱拳还礼道:“不敢,小子秦护,可不是什么高人。”
李乘风这时在一旁反而感觉成了外人,他素知周虎成心高气傲的性格,在杭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能让他这么客气的人数得上的也就十来个,但这十来个人哪一个不是跺一跺脚就能翻天覆地的角色,这秦护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有什么值得他如此重视的?
忽然间李乘风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的老板张海成也是如此,一人重视秦护还可能是裙带关系,稍事照料,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同时如此重视秦护,兼且两人又都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这就不得不让李乘风暗自惊疑,同时又泛起一股担忧莫名的情绪。
殊不知周虎成如此重视秦护,却是受了他的间接帮手,他起初端酒无法端起,并不是酒碗太重,而是周虎成按在桌面的手上发出的一股内力将酒碗吸住,这周虎成从小修习内力,虽是天资不算太高,但几十年修习下来,功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撼动的。
李乘风不知就里,只凭一股蛮力,哪里能够端的起来,这倒也没什么,顶多用力过猛,休息两天也就好了,但在周虎成的挑衅之下,他却强自开口,结果说话间岔了气,伤了内腑,这可就有了隐患。
秦护眼力过人,早已瞧出周虎成暗中的手段,起初也无所谓,当做玩笑看待,谁知周虎成咄咄相逼竟迫的李乘风受了暗伤。
李乘风一路接待,虽略显傲慢,但总是没有怠慢于他,何况还有张海成的面子在其中,秦护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在周虎成抬手离开桌面收回内力的刹那,他藏于桌下的右脚轻轻一点,触碰在离自己最近的桌脚处。一股内力油然而生,将酒碗重新吸住,避免了李乘风力量失控将酒碗抛飞的狼狈场景。
若是仅仅如此,凭周虎成目前的功力想要发现秦护的手段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只不过秦护为了治疗李乘风所受的暗伤,渡了一股内力过去,这才露了一丝气息为周虎成所察觉。
周虎成胖脸微微一抖,向前轻移两步,如此庞大的身躯,行走间却动如脱兔,形若流云,确是有几分诡异之处。
只见周虎成双手伸出缓缓向秦护握去,边笑道:“秦兄弟,刚才老周我可是失礼了,莫怪,莫怪!”
秦护目中精光一闪即逝,伸手过去,道:“都是江湖儿女,些许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四手互握。
周虎成浑身一震,细眼猛地一张,竟瞪的好似有一枚铜钱般大小,李乘风恰好瞄到这一幕,心中一抖,吓得一个踉跄连退两步跌坐在椅子里,寻思道:年年有怪事,今天特别多,以后还是不要惹这周虎成为妙。
周虎成暗中叫苦不迭,这伸手之礼古来有之,古代江湖中人初见之时,相互间伸伸手,通过劲力相触,内力相碰便能大致知道对方的底子,不至于说话间乱了套。
但传至今日,这些古礼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熟知,周虎成也是从小跟着一个古武术家习练功夫才能有所认识,他以前觉得这些繁文缛节甚是麻烦,兼且出道之后也没有遇到几个同道中人,即使遇上了,也是大家一起摆个台子,搭个场子,喝他个痛快,玩他个畅快。
然而今天突然遇到秦护,周虎成功力虽不高,但出道至今也没有输过几场,登时见猎心喜,以前示若敝履的繁文缛节立刻有了用武之地,哪知一伸手便被秦护逮个正着。
秦护本就是个喜好玩耍的性子,本来喝酒事了,周虎成一走了之,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周虎成偏偏还要和他伸伸手,这么好玩的事儿既然开了头,想要结束可就由不得别人做主了。
秦护天资聪慧,根骨奇佳,若是在古代绝对是各门各派争相相向的人才,比之周虎成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故而虽然周虎成年纪大上秦护十余岁,但以功力深厚程度论之,秦护却高深有之。
这一握,秦护的内力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一层推一层,一浪接一浪,将周虎成的内力瞬间消耗掉八层有余,这内力一消,天赋好的人潜心修习个把时辰就能恢复,但若是周虎成这般天赋平平之人,恐怕有个一年半载也悬得慌,更令周虎成心惊胆颤的是,若秦护继续这般运功下去,将他的内力消耗一空,他周虎成今后可就成了一个废人。
一想到今后可能变成那种需要走两步歇三步的胖子怪物,周虎成脸上终于露出谦卑恳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