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梵温与殷惠经常一起进出校园。殷惠比我小一届,两栋教学楼离得特别远,而梵温放学后要等殷惠吃饭,我收拾东西又最慢,所以下午放学与晚自习之间的时间总有半个小时是我和梵温在一起度过。
这段时间我了解到很多,例如梵温爸妈都在国外,从小他就一个人生活。“殷惠很寂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
殷惠寂寞?我笑起来,也许她是个可怜人,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和她改善关系的借口。
“那你呢?”我笑出声,“你父母不在你身边,你寂不寂寞?”
梵温漆黑的瞳里没有出现冷凝,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我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渴望,所以在见到殷惠时,才会亲切,因为他们都一样。
“其实我和殷慧关系并不好,从她被送来我家的那一刻,就一直对我抱有敌意。”我说。
“那是因为寄人篱下,她没有感全感,失去了父母,他认为养父母并不爱她,只把她当做客人,而主人,是你。”梵温语气淡淡的,眼神扫向操场,窗外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忽然生出些恼意,因为他一字一句全是在为殷惠说话,那么我在气什么?我喜欢梵温?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定,我们认识两个星期而已,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护着我讨厌的人。
一时沉默,静如裂锦。
手机声响起,梵温接通,然后对我说:“殷惠说有事,不来了。”我耸肩,笑笑:“晴蜜今天也不来找我了,一个人没意思,不如我们一起吃饭?”
梵温默了默,点点头。
“我也不太饿,在校门口随便吃一些吧,不过还真是想念霓虹里的馄饨了。”我说。
“霓虹?”梵温和我一起一边走着,一边问我。“嗯,一个小巷的名字,里面很有气氛,也很有特色,有家混沌摊很不错,抽空带你去尝尝。”
梵温没有说话,我扭头去看他的表情,平平淡淡的仿佛在想什么。学校门口的馄饨店里人不是太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时间没有话题,就只各吃各的,不经意间抬头,梵温面无表情的往外望,我顺着他看去,是殷惠。她旁边有一个男生,长相帅气,打扮新潮。但是一看就知道是轻浮的那种,他们俩正一边走一边共吃一个冰淇凌。
我突然就笑出了声:“看来她真的很寂寞。”
梵温弯起唇,那笑意并不是强颜欢笑,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云淡风轻,没再朝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上一眼。
这时候我开始重新审看梵温对殷惠的感情,我敢说那不是喜欢。
吃完了饭,我们一起返回教室上自习,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第一次晚自习没,有走神,全程听了下来。放学时,殷惠来找梵温一起回家,她笑得自然如常,没有一点欺骗的惭愧。我更好奇的是梵温的想法,不过看他的表情,分明不在意。出乎意料的,收拾完书包,梵温问我:“一起回去?”
我愣愣的点点头,回神间看向殷惠:“你们都不怕电灯泡,我干嘛拒绝?”
殷惠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笑道:“怎么会?我巴不得姐姐跟我一起。”
我听了直起鸡皮疙瘩,其实殷惠性子挺直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现在她大概是不想让梵温对她印象减分,其实没必要,她早零分了不是么。
路上,我听见殷惠对梵温说:“今天有些感冒,放学爸带我回家拿药了,所以没去找你,不寂寞吧?”她捂嘴笑着打趣。梵温唇边轻微的弧度:“不会,我和苏年一起吃的。”
殷惠默不作声,神情古怪地瞅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寂静里,我忍不住扭头看梵温,昏暗的街道两边路灯晕出暗黄陈旧的灯光,不均匀的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弧度。似乎感觉到什么,梵温转过头,视线对上。
我慌慌张张的移开视线,心做了贼一样乱跳,眼见到了家,我小跑几步回头招手:“到家了,我先上去了,你们聊。”然后冲向楼道几步爬到楼层,打开门跑进卧室。
又一次开门声,是殷惠回来了。
我从窗户往下看,梵温孤零零的站在街道边,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低调潮流就像他的人一样不浮夸。他突然抬了头往这里望过来,我被抓了个现行,只好尴尬挥挥手,大声喊:“回去小心点。”然后迅速拉上帘子跳到床上。
眼神定在天花板上,白色有种荒诞的冷冽感让人止不住沉沦,我便在这种荒诞中沉沉睡去。
……
天气不怎么晴朗的时候,我总会放弃去操场上看那个纯白少年,而是选择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画下操场上的一切。听邻桌的女生八卦学校里的事情,还听到她们讨论梵温的笑容。她们说梵温笑的像天使,我觉得有些好笑,她们见过天使吗?
“嘿。”有人突然从背后打了我的肩膀,吓得我急忙转头,看见一个阳光的笑脸。
“在画什么?”梵温探头过来想要看,温热的呼吸撒在头顶,我不自然的缩了缩头,一边快速地把画收起。
“哪有什么,随便画画而已。”我捏紧了手,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喂,你不会是暗恋我在画我吧。”他一本正经地看我,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我呵呵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太自恋了。”
“开玩笑嘛。”他边说边指了指班级门口。我扭头看去,原来是晴蜜在喊我。
……
“苏年,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她看起来快哭了,扯着我的袖子紧紧攥着。
“你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因为我知道如果连我也显得紧张,她只会更加害怕。
“我爸妈要离婚了。”她说着眼泪就直直落了下来,“你去跟我爸妈说说好不好,他们常夸你懂事,你去了一定行的,求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她,晴蜜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大人们的事情孩子又怎么插得上手。更何况我与他们非亲非故。但是如果我不去,我明白晴蜜一定会绝望。
这时候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感情一向不好,不管年轻时如何,随着时间的摩擦与生活中的矛盾,常常吵架闹离婚。我甚至不止一次的表明自己不会因为他们离婚不开心,只希望父母能开心些。但是他们总会为了我坚持下去。
于是我点了点头,我看见晴蜜瞬间松懈下去,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她眼里闪过一点希望,很快泯灭成零星雾气消散,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我没有追上去,应该让她好好想想。
……
进了班级,梵温站在我的位子前愣愣的盯着桌面,我顿时紧张的心狂跳起来,两三步走过去。桌面上正平铺着刚才还被我收在位洞里的那幅画,静静的,平平的摆在那里,上面有淡淡的铅笔印迹和操场上没画完的半个人。
我感觉自己此刻宛如被发现了秘密一样难堪。一时间我和梵温都没有说话,他只抬头怔怔的看着我,好看的眉目,挺直的鼻梁,表情是讶异和一丝难以捉摸的亮光。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哼哼了两句:“你不会自恋的以为我在画你吧。”说完我羞得想让自己立刻变成透明,因为那幅画里人的衣服明明和他的一样。此刻我甚至希望我可以别画的这么像。
一阵静默之后,下一秒梵温大笑出声,我愣了一下,明白他是想让气氛轻松。
“干嘛啊,我又没说你画我。”他像是真的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挑眉看我,“看你这么紧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你觉得呢。”我也放松下来跟他开玩笑,顺便也赶紧把画收起来。
“对了,晴蜜今天怎么不上课,有什么事么?”他笑着问,不管是不是转移话题,都顺了我的意。
“嗯。”忘了刚才的紧张,我也开始担心晴蜜,“她爸妈闹离婚,她说今天晚上放学要让我去她家劝劝她父母。”
“你去?你去了就能劝好?她也太天真了吧。”梵温摇头眯了眼,看向窗外的操场。
“没办法,我了解晴蜜,如果我不答应她她一定会崩溃。”我叹了口气,“你有办法吗?”我问梵温。
他耸了耸肩,表示无奈:“我觉得你只需要做一个开场。”他弯起唇角,露出我熟悉的洁白牙齿。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我不是晴蜜,并不了解她的父母,也许我要做的,只是给晴蜜一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