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动脉,平汉线!”
如金蛇狂舞般的闪电,利刃般划开沉沉夜幕。游走在半空的错镂银环,不仅驱散了空中的层层阴霾,也让大家早已寒透的心再次热络起来。这,真的是命运对大家锲而不舍的鼓励。也许中国的天空也在眷顾这队无所畏惧的勇士们,为暗中保佑他们平安开赴前线杀敌,便出手给予他们这个珍贵的暗示吧!
无论如何,暴露在雷光下的醒目地标让大家士气高涨。但仪表盘上的燃料告警灯频频闪烁,又令黄光汉队长锁紧了眉头。飞行员精疲力竭暂且不提,战机又急缺雨雾天所需的无线电导航等先进设备,加之燃料指针已低至红线,依原先目标直飞周家口机场已绝无可能,必须按应急方案行事,寻找附近备降场。决心已下,2201号指挥机微微摇翼,领航灯再次亮起,下令全队排作单机追踪队形依次跟进,转舵西北直飞许昌机场。
此间略过休提。单说那作为备降场的许昌机场,此时早已一片大乱。许昌机场地处偏远,与南昌训练场等空军精锐部队常驻地相比,犹如乡间土地庙之于名山大刹。职卑庙小,往日除联络机定期往来外,几乎门可罗雀。不难想象,此地的指挥官定是遭人排挤的失意角色。被发配到这蛮荒之地无人问津,自然无心公务,整日与人行猎厮混,放任手下倒卖零件燃油,场务机务废弛,搅得一片乌烟瘴气。若在平日自可遮掩几分,可惜今日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在降下倾盆大雨的同时,也给这座小庙送上一份大礼。
“嗡…..嗡……”几声轰鸣在机场上空响起,声色高亢,与偶尔光顾的联络机大不相同。跑道边徘徊的地勤抬头观望,几架白色机影似离群大雁,于机场上空来回盘旋,逡巡不止。修长的白色机身,宽阔厚实的固定起落架,敞开式座舱,机舱后方向上斜指的枪管……种种明显的特征,仿佛示威似的向人们炫耀着自己的身份:它们不是以往抢榆坊而止的雀鸟,而是来自北美的海上贼鸥!
“九大队的雪莱克!”
“蚌埠转场襄阳,它们怎么转来这里了?”
停机坪旁的地勤议论纷纷,而端坐小楼的场长早已脸色苍白,双腿哆嗦。这些飞机恐怕正是因为即将降下的大雨,被迫前往此处迫降。旁边的副官看向远方,脸上写满阴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跑道上的设施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本来按一个预备机场的标准,都难以满足要求颇高的雨夜迫降,更何况是在地面设备年久失修,场内长官颇多贪墨的情况下。款款收回眼神,投向一旁的长官,副官的眼中满是凝重:今晚,怕是有大难了!
如他所料,空中的贼鸥不耐烦的盘绕着,信号灯旁的地勤则是满头大汗地来回鼓捣,恨不得各路神仙一齐附体加身,好让这该死的灯光赶快亮起。表盘上的指针蹦蹦跳跳,沿着命中注定的三百六十度来回奔跑。而雪莱克的呼啸,也伴着秒针的步伐,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凄厉,时而悠长……每一声钟表转动的“咔嚓”,犹如无常手中催命的铁索,在所有人的脖子上越绞越紧,越绞越紧……
终于,连续多次超低空俯冲拉起振动机翼,向地面示意“我机燃油将罄,急需降落”之后,空中盘旋的雪莱克们失去耐心,不等灯光信号修复完毕,直接滑向充满泥泞的跑道。在地勤人员猛烈睁大的眼中,一架威猛的伯劳鸟由一团模糊的白影迅速变得清晰,张开狰狞的大嘴,两只有力的爪子挟着高速运转的气流,经过暴雨袭击的跑道抓来……
悲剧始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九日下午六点二十一分。
两只粗壮的起落架挟着劲风,缓缓擦向跑道,在落地的一瞬,擦起几朵放射状的黄色“泥花”,向着四周溅落开去。巨大的三叶桨高速旋转着,有力地拖着雪莱克巨大的机身,在黄泥四溅的跑道上飞驰,留下身后浅浅的几道印痕。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这架巨大的战鹰似乎降落得很完美,会慢慢减速,直至蹒跚着滑向停机坪停好,等待云销雨霁之时再行出征……
但是很可惜。
突然间,高速滑行中的雪莱克猛地一顿,犹如体操运动员一般,以自己的两条前臂为支撑,来了一个漂亮的前滚翻,在剩余动能的驱动下滑向跑道一旁。飞旋中的汉密尔顿螺旋桨往复着高速捶打地面,留下无数刀砍斧凿般的累累伤痕。而原本高耸的垂尾,此时却倒扣向下,充当起耕地的铁犁,犁出一条深深的壕沟。此时,天空以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泥泞的浸泡,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几秒钟之后闷葫芦般的摩擦声消失,只余下劈啪作响的雨点,敲打着刚才还是矫若飞鸿的残骸,如葬礼的奏鸣曲一般沉闷不已,一如现在全场肃立,缄口难言一般。
时间的无情之处,就在于无论发生了什么,它总是一如既往:大喜时不会大步迈进,大悲时亦不会踟蹰而行。没有给在场任何人留下哀悼的时间与机会,它又一次将所有人推向风口浪尖:剩下的几架战机,在油料将罄的逼迫下,用最后的燃料,开始进入降落航线!
此时雨量渐大,本就差劲的场地变得更加泥泞。所幸,栽到一旁的雪莱克虽说损坏严重,但人员仅受轻伤,并无大恙。另外,在地勤人员的拼命抢修下,已有部分灯光信号可以正常工作。虽说数量不足,但毕竟聊胜于无。
空中剩余的五架雪莱克,在貌似编队长机的带领下,缓缓收起油门,打开减速板,向简陋的机场跑道滑来。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万分,为他们深深捏了一把汗,就连小楼中仿佛指挥若定的场长与副官,都激动地冲向跑道边上,仿佛饮了烈酒般满脸通红,鼻息粗重,四肢微颤着等待着他们着地的一刻!
“啪叽”的一声,犹如皮鞋踩入水潭,带队长机的机轮碾压在微微松软的跑道上。顷刻间泥水四溅,沙沙作响,犹如卷起一阵黄色的旋风。与最先油尽迫降的那架僚机不同,长机落地后并未心急火燎,反倒是徐徐渐进,威猛中不失沉着,力图将打滑的影响降到最低。速度微微下降,发动机依旧轰鸣着向前,划过水潭,碾过跑道,向尽头疾奔而去。随着长机滑行的距离越来越长,众人的心也慢慢提到嗓子眼,就算他是领队长机,就算他沉着稳健,可前方便是他刚刚坠毁的同僚,他,真的能过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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