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兴奋地挥动手中装了十几枚金币的小牛皮袋,金币在里面叮伶作响,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安吉,一会儿下船你要买什么呀?”他笑眯眯地问。
“还没想好。”安吉凝视着自己的大皮箱子,手里捏着冥王号大副刚刚发下来的五枚金币。
他们在海上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只有几次微不足道的风暴和靠威胁就能解决的掠夺,水手们都平平安安地领到了自己的薪资,准备在陆地上好好地挥霍一番。
金色的云出现在地平线后,丝线般的阳光织了一张柔软的纱巾,轻轻地披在不远处的陆地上。
冥王号巨大的铁锚被抛了下去,海底坚固的沙地将它牢牢地拴在原地。这里的码头比安吉上船的城市的码头大得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小偷更加猖狂。
水手们纷纷从冥王号上跳了下去,结伴向阡陌交通的小路走去**作乐去了。
比利下船没见到安吉,开始到处寻找他。
他左顾右盼,发现安吉朝一家酒馆走去。只见安吉走进酒馆,坐在正对着冥王号的位置,透过窗紧紧地盯着冥王号,似乎在等待什么。比利以为安吉在等自己,高兴地朝酒馆走过去.
突然,安吉猛地站了起来,从酒馆门口冲了出去。比利紧紧地跟上了他。
他们在集市中绕过了好几个街角,在几个陡坡上爬上又爬下,比利累得气喘吁吁,他刚想跑过去和安吉搭话,安吉就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黄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巷子里往外瞧着,一只眼睛看着跟着自己的高个子海盗比利,另一只眼睛看着冥王号船长哈迪斯-桑顿。
安吉伸出手,攀住了白石墙突出来的砖块,手脚并用往上爬。粗糙的石头磕得他的膝盖又硬又疼,落灰的墙上沾上了几滴血,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安吉惨白的骨节扣住了楼顶的边缘,他紧紧地咬着牙,身体一用力,翻上了房顶。
安吉站在房顶上往下看,蜘蛛网般的集市一眼望不到头:各式香料被装在密实的藤编篮子或黑棕色陶土罐子里,昂贵的则用丝绸包着,一条绿色绸缎系在封口处,放在店内最显眼的地方;羊毛地毯、丝质地毯、棉布编织地毯、绣了金线的地毯挂在干净的墙壁上待人挑选;生活稍微宽裕的妇女们聚在卖首饰的店铺前,挑选着镀了金边的宝石戒指,阿拉伯商贩们凭借自己摸了蜜糖似的舌头让她们心甘情愿地掏出自己的钱币,好放入自己的腰包;售卖陶瓷的店铺外摆放着木头矮架子,上面摞满了各类陶瓷碗碟,每一个碗碟上的颜色花纹各不相同,技艺高超的制作师将自然界所有的色彩都漆了上去。
安吉的注意力放在了一个古玩店上,店门口一个大木桶里插着十几卷古旧的羊皮纸,标着高价的雕花红木桌子上摆了十几个洁白如玉的海泡石烟斗,桌子后坐着一个对生意漫不经心的学徒似的小伙子,捧着一本大部头书,时不时抬起头瞄一眼过往的人。
安吉又看了看比利和哈迪斯,比利拐进一个喧闹的街道不见了,哈迪斯向古玩店方向走去,距离店铺还有五十码。
安吉开始在房顶上飞奔起来,他冲到古玩店的上方,从架起的棚子上滑了下去,使劲一拍古玩店小伙子面前的桌子,惊得小伙子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想赚钱吗?”安吉盯着他的眼睛问.
小伙子一脸疑惑地点点头。
安吉将五个金币摊在右手心里,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卷古老的莎草纸放在桌子上,又指了指一排木架子上整齐的莎草纸罐子,“我要你把这个装进罐子里,然后卖给那边那个灰眼睛棕色头发的高个男人。办成之后,这些金币和卖出的钱都是你的。”
小伙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币,这些钱可不用交给师傅,他的眼睛放出绿幽幽的光芒,忙不迭地点头。
“我会在不远处看着你。”安吉说完消失在人流中。
小伙子赶紧起身,将莎草纸装入透明罐子,放在架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等待着哈迪斯到来。
安吉蹲在对面的摊子后盯着哈迪斯,他早都调查清楚了哈迪斯格外喜欢收藏古代莎草纸,哈迪斯甚至凭借一张看似普通的莎草纸找到了上上世纪臭名昭著的海盗王的宝藏,用那些宝物,他建立起了冥王号----即使那只是海盗王宝藏的冰山一角。
不出安吉所料,哈迪斯停在了古玩店门口,靴子嗒嗒地踏进了门槛,用锐利的灰色眼睛仔细观察着每一卷莎草纸的每一条褶皱。
哈迪斯的目光落在了安吉的那卷莎草纸上,他伸出手,将罐子取了下来,仔细地嗅了嗅,“我要了。”他说。
哈迪斯能够分辨真迹和茶渍仿制的莎草纸,但安吉颇为自信哈迪斯会选中自己的莎草纸,因为自己的莎草纸确实是真迹,只是莎草纸上绘的目的地并非真实罢了。安吉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笑容,多年等待后终于成功的喜悦、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期待都包含在这笑容中,变得极为古怪。
“三十个金币。”好不容易有一担生意,小伙子开始乱开价了。
哈迪斯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巨大的压迫感萦绕着他。他抬起腿,缓缓地走到小伙子前面,一只手搭在腰上巨大的黑色长刀上。“什么?”他低声说。
“您......您......看着......给吧......”小伙子四肢开始不听指挥了,声音也跟着他的身体一起不可遏制地颤抖。
哈迪斯扔下三枚金币,离开了。他喜欢莎草纸藏品,也乐意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可是他毕竟是海盗。想讹海盗?先看好自己的脑袋吧。
等哈迪斯走远后,安吉从地上站起来,把五枚金币交给了余惊未定的小伙子,走出店铺。比利大老远就看见了安吉,挥着手朝安吉跑来。
“哦?安吉,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比利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快活地说。“哎?你怎么什么都没买?”他朝安吉身后看去。
“钱被偷走了。”安吉撒谎道。
比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掏出两枚金币递给安吉,“先借给你。”
安吉摇摇头没有接过比利的钱,继续往前走。
一只脏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安吉白衬衫的袖子,安吉警觉地猛地回过头,刚想拔匕首,却发现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子正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她拎着一个比她身体还大的花篮,花篮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枝和破碎的花瓣。安吉注意到女孩破烂布条构成的衣服下露出的皮肤满是淤青和女人指甲的抓痕,甚至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被新的伤痕无情地撕开了。
“大姐姐,请买一枝花吧。”女孩的语气几近央求。
安吉没有纠正女孩的“错误”,他黄色的眼睛里不再是像平日般毫无感情,些许哀伤充斥在他柔和的眼眸中,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烁发光。他伸出手拿起女孩篮中一枝红得要滴出血的玫瑰??,“比利,借我钱。”安吉轻轻说。
比利掏出一个铜板,安吉说:“比利,把两个金币都借给我。”
比利奇怪地将金币递给他,安吉接过金币将它们全部塞进女孩的手中,女孩和比利都吃了一惊,女孩摆着小手告诉安吉不需要那么多。
安吉蹲了下来,与女孩的视线平齐,温柔地看着女孩的眼睛说:“自己留着这两枚金币,好吗?”女孩水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安吉太了解那种眼神了,因为自己的童年就被那种恐惧覆盖着。那种恐惧像毒【河蟹】药一样侵蚀着内心,弱小无力的身躯在可怖的深渊中让绝望痛苦地挣扎,似乎永远无法摆脱。
“她不会发现的。”安吉柔和的声音轻抚着女孩的内心,“把它藏到别人永远不会发现的地方,不管怎么样,不要让自己挨饿。”
女孩微微点了点头,红润稍稍回到她苍白的脸颊上。安吉露出浅浅的释然的笑容,站起来。“走吧,比利,我回去还你钱。”
比利凝视着安吉的背影,安吉的眼神、动作、语言怎么都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倒像一个为人母亲的女人,对自己女儿谆谆教导着。如果不是安吉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和他被招上船的实力,他真的会认为安吉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性。
安吉最后看了女孩一眼,但愿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安吉撇过头离开了,黄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无奈。
不管是二十年前,十年前,还是现在,都会有这样饥饿困苦的人,偏偏多数有钱有势的人不拿出对于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小钱帮助他们,施舍他们一口饭的总是普通甚至自身同样贫穷的平民。难道是居高位、享厚禄的人看不见这一切吗?不,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也拥有人类应该有怜悯之心,只是他们头脑里的利益机器明确地告诉他们,他们这样做没有一点回报可得。如果说回报是穷苦人的感激,哼,那又不能给他们当钱花。
安吉轻轻叹了口气,将玫瑰举在眼前,看着玫瑰的茎。绿色的玫瑰茎上的刺用小刀被仔细地刮掉了。
安吉吸了吸玫瑰花的中心,玫瑰幽雅的香气从来没有变过。可是,没有刺的玫瑰,怎么能保护娇艳的花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