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路程,相对还算顺利。
那位宋姓的副统领,犹如彻底忘了沈缘这个“小乞丐”一般,再也没有过来找过麻烦。故而,沈缘目前对他的印象还算一般。最少是并不恨他,像他这样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沈缘还真的没有功夫跟他计较。
可问题就出在了第二天的深夜,大约还有两天左右就可以达到珊瑚郡,按照沈缘原本的打算,到了珊瑚郡后便找个机会悄悄离开的。可无意中听到的一段对话,却意外地引起了沈缘的兴趣;同时,对这位宋副统领的看法也从最初的不屑,渐渐地演变成了厌恶。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深夜,除了轮流值守的士兵,其他的人应该都已经睡熟了。而此时,程统领和宋副统领却没睡,他们聚在一个相对宽敞的营帐里。
这个营帐可谓是戒备森严,其四周十丈的方圆之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外围还有士兵守卫。而且营帐内并未点灯,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应该是商量什么非常机密的事情。
而沈缘所在的位置,离这个营帐约四五十丈远。若是凡人,这么远的距离是根本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的。可沈缘不同,以他目前的听力来讲,只要静下心来,这样的距离,想听到他们的谈话还是不难的!
“程叔,已经过去八九天了。你考虑得到底怎么样了?我这儿还在等您的答复,好回去向我父帅交代呢。再过一两天可就要到达珊瑚城了,那儿可就是徐墨飞的地盘了。”语气略带傲慢,说话不咸不淡的自然是宋姓副统领。沈缘对他的声音语气,还是非常有记忆的。
“宋嗣,你父亲宋帅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徐帅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在尴尬一般地安静了一会儿后,程统领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浑厚、平稳,而且还刻意压得很低,以尽量不显露出他此刻的情绪。
“呵呵……程叔,这点小事就你别较真了嘛。对,我是知道,您是徐帅的老部下了。可是您别忘了,他为人过于耿直,而且刻薄寡恩。上次您就犯了那么点小错,他就要将您处斩。而我父亲,敬重您是个难得的人才,立即暗中去多方设法,才救了你一命。”
“我知道,你说得也不错,我的确是欠宋帅一条命。可是,徐帅仍是我非常敬重的人。你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粗人,带兵打仗的事情,我懂。而审时度势、观测政局,却并非我之所长。此次,把你和你的亲兵混在押送队伍中悄悄带进珊瑚城,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了。至于宋帅的好意,我就只能心领了。这点还望你回去能禀明宋帅。”
“唉~~真是没想到。程叔您还真是……真是……好!好啊!程叔之忠厚,晚辈的确佩服!看来我父帅果然是没看错人啊。不过程叔,可谓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当初在靖邺城之时,我父帅之所没能向您言明全部实情,那是因为当时您还并未曾答应帮助小侄等人混入珊瑚城。而此时就不同了,您既然已经帮助小侄混入珊瑚城;那您就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父帅交代过,若有必要,此事可以向您言明,以免您受到蒙误。”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有威胁我的意思啊,难道这是你父帅的意思?那他应该知道,我可是个在断头台上已经走过了一遭的人了。”
“不,不!程叔,你肯定是误会了。小侄此次既不是来向您索要恩情的,也不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反以此来威胁您的!这些可都不是我父帅的本意。我只是代他老人家来劝劝您的,因为晚辈和父帅都是真心地敬重您、是真心想和您结交!实在是不忍看您因一时未看清时局而将来抱憾;那时可就为时为晚矣。”
“哦?哈哈……那还真要多谢宋帅和公子的好意了。只是,想我程仲师戎马半生,素来也薄有些虚名。真是不想到最后了,还晚节不保啊。”先是一片沉寂和尬尴,接着程统领意味深长地说道,语气中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些沧桑感的。
这个宋副统领也还算机敏,立即出言抚慰道,“程叔,您言重了。大丈夫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地把握时局、顺应天势,这方才是君子所为。相反,一味迂腐守旧,贻误终身,那才会为后人所抱憾。相信这点,程叔您一定是明白的,无需晚辈多言。”
不过,这只是他嘴上的言辞,可是这宋嗣内心却不禁暗暗一喜,心道:好你个姓程的,我还以为你有多高尚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也罢,此刻我只需要尽力笼络住你;等将来大事一定,我还怕你能逃出我的手心不成,哼!今日受的气,到时候一定要让你好受的!哈哈……
“呵呵……先不说这些虚的。还未请教宋帅到底有何高见,公子又有何指教?老夫倒是有兴趣先听上一听。”说话的自然是程仲师,他仿佛对宋嗣送来的高帽子很是受用一般。
“程叔,指教可不敢当。只是这些都是家父的良苦用心,也是晚辈的肺腑之言。您也知道,自从当朝的玉风国师坐化之后,东边的顺海郡就归了东面的郭氏;西南的靖丰郡便归了南方的钱氏。而我宋氏,仅仅是收回了当年从一个完整的靖厘郡中被强行瓜分出去的厘云郡;其实厘云郡和厘坊郡是一个完整的靖厘郡。”
“这点……老夫自然是知道的。玉风国师坐化之后,当今朝廷对这些事情也是有心无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据老夫所知,另外两家和你们宋家一样都只是收回自己原属势力范围的失地罢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朝廷才会仅仅是派了一两个文官安抚一下百姓,做做样子。可珊瑚郡历来都不是你们宋家的势力范围,宋家打珊瑚郡的主意,就不怕朝廷当真翻脸吗?!要知道,这个珊瑚郡可是陵阳公主和元驸马的封地。且不说过世的陵阳公主,单说元驸马可是当今靖海国的兵马大元帅。你们打其爱女,珊瑚郡主,的封地珊瑚郡,就不怕因此招来大祸吗?”
“哈哈……程叔果然是老江湖!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晚辈佩服。可是其中有两点,怕是连您也知道地不是那么地准确了。”这个宋嗣,出身大家,见面说话留三分的本事还是有的。
“哦?说来听听。”
“好,那晚辈就先说第一点。我们宋家对珊瑚郡,并不是打主意那么简单,而是势在必得!东边的郭氏家族,隔得太远;南边的钱氏家族和珊瑚郡之间可是隔着广袤的银滩沙漠;这可是我们宋家嘴边上的肉!只是你们的徐帅,太过耿直,根本无法沟通。”说完之后,有意无意地停了停,似乎在等程仲师的反应一般。
半晌无话。
宋嗣接着开口道,“那晚辈就再说说第二点。其实,程叔您在珊瑚郡多年了。这个事情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当年,陵阳公主和元驸马大婚。婚后第二天,元驸马便被外派出去镇守边关了。而陵阳公主,进门不足八个月便诞下了如今的珊瑚郡主!!后来时移事迁,陵阳公主和她的女儿珊瑚郡主始终待在封地珊瑚郡,和元驸马聚少离多。陵阳公主过世时,年仅八岁的珊瑚郡主便一个人待在珊瑚郡。六七年来,从未见过元驸马接过她回去,以父女团聚。而坊间,更有小道消息称,这个珊瑚郡主,其实不叫元珊瑚,而应该叫做玉珊瑚才对!说她是过世的陵阳公主与国师玉风道人的私生女。所以,晚辈敢打赌。现在玉风国师坐化,元驸马最恨的人便应该是这位珊瑚郡主了。只是碍于情面,他不方便自己动手罢了。我们这是在帮他的忙啊。哈哈……他内心得感激我们宋家还来不及呢。就算真的顾及颜面不得不出兵讨伐,那也顶多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珊瑚郡归了我们宋家,对于他元大元帅来讲,可是并没有什么损害啊。程叔,您说……”
“够了!!陵阳公主待我有大恩,小珊瑚更是亲我如父。今天的话,看在你父帅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但是我再也不想听到了!”
怒!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怒!
就算是狡猾如宋嗣,他一时也没能明白过来。倒是隐隐地觉得这个姓程的有些喜怒无常了。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把准了这姓程的脉搏,可是没想到……
忍!
再忍!
必须忍!
吁…………
“程叔,晚辈真是无心冒犯。若是……”
“好了,不说了。老夫今天就给你一个明确的态度吧!老夫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人。所以,宋帅的好意,我还是无法接受。不过,宋帅的恩情,程某自当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还是那句话,若要程某的脑袋,程某绝无二话;可是要程某做那些卑劣的勾当,程某办不到!”
“你……唉!你当真铁了心?不是,程叔,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和我的父帅在战场上遭遇,那又当如何?”
“还是那句话,老夫绝不与恩人在战场上班兵戎相见。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老夫自刎以报恩便是。”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看来我就只能回去如实禀告父帅了。”
半晌后,程仲师的话锋和语气都忽然一变,开口道,“还有不到两天就要到珊瑚郡了。希望你……”
“程统领放心,晚辈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此时,宋嗣的态度显得谦卑而冰冷。
“嗯,那你先回去吧。明天还得继续赶路。”程仲师的话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浑厚、沉稳。
“晚辈告退。”
而恰在这时,外面猛然地响起了激烈的金锣声,火把的光芒也跟着晃动了起来,紧随着是紧急的警报声,以及急促的哨兵报警声……
“报……报!程统领!外面遭到了雪狼狼群的攻击。它们已经冲破了外面外围的篱笆和火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