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人在门口坐着呢,不去看一下?”
“要去你去,我这一堆事儿!”
夏泠回过头,见柳歌赋悬着的那根笔还没落在纸上,不禁暗自一撇嘴,一堆事儿?骗鬼呢!
“哎,要我说那帅哥可真够高调的,坐在学院门口,张开个结界,然后聊天聊的嗨得不行,这不明摆着挑衅吗?怎么,真欺负我们狮醒没人,连个结界都破不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长得是真不错,有点忧郁王子的味道,要不我下去要个联系方式,俗话讲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定——”
砰!
柳歌赋忽然一拍桌子,像只炸毛的母猫骂道:“叨叨逼叨叨逼,没完没了了?给我滚——”话语忽顿。
窗前,夏泠背靠着台子,视线根本不在窗外,而是正似笑非笑地瞅过来,那表情要多玩味有多玩味。
柳歌赋汹涌的气势瞬时一馁,脸蛋上竟掠起一缕不自然的嫣红,宛如雪玉生晕,白莲染霞,让同为女子的夏泠都瞧得一愣。
“看什么看,瞧你那猥琐的样儿!”柳歌赋皱皱眉,故作镇定地重新拿起笔,在文案上涂抹起来。
“去,有用这词形容女孩子的吗?”夏泠不满地回了一句,然而心里面却又是另一番激荡景象,她情不自禁地重新望向窗外,右手三指轻叠,宛若拈花采露,下一刻,远在千米外的学院门口,有一缕阳光悄然改变方向,擦过遮阳伞,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惊天大新闻啊……
默默感叹着,然后,光线在不经意间掠过了那个少年,于是小姑娘又顺势嘀咕了一句:“哦,这位应该就是杨曦了吧……”
……
……
天气不错,阳光如融化的金子淌下,为万物铺上一层华丽的外衣,加上角度不同产生的层次感,让一切看上去都显得那么鲜活。
比如那一幢幢奇特的楼,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恍若一个个站姿精准的战士,列队迎候着每一位前来的人。
比如那一辆辆奇特的车,形态各异却同样得精美,柔滑的线条让阳光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上面流淌,像是滑动的血液,让人有种莫名地躁动。
比如……杨曦收回目光,看向近处,比如这样的存在,哪怕是没有阳光,也是鲜活的,而且比方才看到的都要鲜活。
因为这是一个活人。
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但“人”可能是杨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熟悉的东西了——如果人能称之为东西的话。
这人名叫枫岑,是狮醒学院的学生,就在方才,一阵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围在门口的众人作鸟兽散以后,唯有这个人八风不动,反是晃悠悠地走过来,像是观看某种珍奇动物似的看着自己,然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再然后,他便很自来熟地开始套起话来。
你呢?叫什么?来学院做什么?上、上学?咳,这时候怎么可能还有新生?唔,姓杨?不会是北边那家子的吧?不是?嗯,也对,隔着十万八千里,吃撑了才跑来狮醒……哎,对了,那个人是谁啊?跟你啥关系?
……
忆起这人鬼鬼祟祟地指向老师,一脸探究的表情,杨曦觉得,这最后一个问题说不定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然而很可惜,杨曦没能满足枫岑的探究欲,因为他除了能说出那人是自己的老师以外,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你连你老师的名字都不知道?”枫岑一边走一边回过头,脸上透着股不甘心。
杨曦闻言,微微抬起头,眼睛里掠过一丝迷惘,由于枫岑的疑问,他自己也突然醒过神,像是一件本就该知道也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结果他却很岂有此理很莫名的不知道,这让他自己都开始纠结,不光是枫岑问,他也在扪心自问……
怎么……连老师叫什么都不知道?
孰料他还没纠结完,枫岑吧啦吧啦地已经自个儿接起自个儿的话来:“嗨,不过我刚上学那会儿,班主任让填父母的名字,我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才叫懵逼了,心想,靠,老子竟然连爸妈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奇了葩了!”
杨曦双眼霎时一亮,问道:“真的?”
枫岑被他那模样吓了一跳,随即“嘁”了一声:“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我闲得慌啊!”言罢瞅了杨曦一眼,一副看透一切的老大哥模样:“看来你跟你老师关系很好啊?”
杨曦眉梢一挑,敛了敛神色,道:“还行吧。”
枫岑撇撇嘴,哼了一句:“装样!”然后朝前面张望两眼,忽地伸手一指,道:“喏,那边就是新生报到的地儿,不过你这来的时候不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反正你去瞧瞧吧,鼻子下面一张嘴,不是就自己去问问,我这还有事,先走了。”
杨曦闻言点了点头,道一句谢,孰料枫岑听了,却很潇洒的一摆手:“顺路罢了。”然后便转身去了。
杨曦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眨眨眼,不知何时爬上双眸的一层漆黑逐渐褪去,回味着一番两人从门口到此地的短暂相处,下了个“第一印象还算不错”的模糊评价,然后便抛去此念,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朝那幢四四方方、高有十几层的建筑走去。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今儿个是第三天,什么都没习惯,什么都很新鲜,像眼前的这幢楼,折射着阳光的玻璃窗户,看不到一丝缝隙的光滑墙壁,就连门……都是“活”的。
杨曦惊奇地看着透明得像是不存在的门于身前自动打开,慌忙收回本要去推开的手,然后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那一丝尴尬才很自然地掩藏下去。
待走进门内,余光看见那两扇玻璃门又自动合上,杨曦不由回过身,抬起头,果然,在门的正上方找到了一个半圆形的突起物。
“感应器吗?”他喃喃道。
孰料就在下一刻,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杨曦吗?跟我来,月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杨曦转过身,就见一名少女正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利落的眉,俏俏的鼻子,小巧的嘴,一件露肚的短背心,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青春、活力、阳光,仿佛吹过草木的风,扑面而来一股芬芳,令人清醒,令人神怡。
“发什么愣,快点,迟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少女扬起小手在杨曦眼前晃了晃,然后便转过身,当先走去。
杨曦其实根本没从突如其来的信息中回过味,但脚下已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就好像听从那少女的话是件很自然也很妥当的事。他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只摇晃不停的马尾辫上,如是片刻,才想起来问:“什么月考?”
少女侧过头,马尾辫则划着弯甩向另一边:“月考月考,自然是每月一次的考试。”解释得够精简,就像她的声线,清脆利落,不带一丝缠绵的尾音。
但从杨曦这方面,就感觉跟废话没什么两样了,于是他又张开口,想着问具体些,由此少女的回答总也该具体些,不再跟解释词语似的,没什么用。
孰料他尚未发出问句的头一个音节,少女忽然小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哎,等等!”杨曦无奈,只好将话吞回肚子,跟着跑了过去。
“九楼,谢谢。”
紧赶慢赶,在两扇门合拢之前,与少女挤进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这一回杨曦知道,盒子名叫电梯,所以没再像进自动门时一惊一乍,模样挺自然,唯有旁人无法察觉的眼底深处,才浮动着好奇,偷偷打量那一颗颗或明或暗的数字按钮。
不一会儿,脚下微微一沉,电梯启动了,由于是密闭空间,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更别提那些窃窃私语,所以杨曦很快就转移了注意,瞧着左右那些人明知道能听见,还是忍不住谈论的模样,听着传来的只言片语,目光再重新落到那只马尾辫上的时候,便不禁多了些惊奇。
……
……
叮咚!
一声“九楼到了”,少女与杨曦先后走出电梯,而后脚下不停,沿着走道朝前面步去。许是经过一段沉默的间隔,许是想着跟都跟来了,杨曦忽然没了询问的心思,于是吞回肚子的话就此宣布了沉底的命运,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他这边不说话,少女那边看样子就更不会主动说话,因此两人都沉默着,楼道中又只有他们,周围便显得异常安静,唯独留下一连串嗒嗒嗒——双脚踩在地面——的轻响。杨曦听着听着,便不自觉的往下看去,接着视线忽然一顿,瞧着能映出自己的光滑地面,怔怔得、心下一片惊叹——跟舔过似的,真干净!
“到了。”
少女一句话将杨曦的目光吸引回来,只见她停在一扇门前,正转动着把手,传来喀嗒一声脆响,然后扭过头,示意杨曦跟进来。杨曦见状赶忙加快两步,在进门的刹那,他偷眼瞥去,就见门框旁边挂了个牌子,写有“教务”二字。
门后是一间挺大的房间,数张办公桌横置其中,上面或杂乱或整齐的放着各种书籍册子。少女进去后,熟门熟路地绕过几张桌子,来到最里面一张,拉开抽屉翻了一会儿,然后啪地将一张纸拍在桌上,抬起头朝杨曦唤道:“快过来,把这个填了。”
杨曦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还没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少女已递过来一只水笔,催道:“速度速度,再迟就赶不上了!”
孰料杨曦接过笔以后,却盯着笔在那发呆,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发什么呆啊,笔都不会用吗?”少女又抬起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杨曦“啊”了一声,神色古怪地道:“嗯,会用。”言罢生涩却又娴熟的握起笔,目光朝纸上看去……
……
……
五分钟后,杨曦已不知了去向,房间中只剩下少女拿着那张纸,似乎在等待什么。如是又过片刻,当走道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少女才算好距离,佯装离开,于是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与来人相遇。
“嗯?夏泠你……”
“啊,我还以为晚了呢!”
少女一脸“惊喜”地打断来人,递过手中那张纸,“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整理书桌才发现落在家里了一份……”
来人接过纸,扫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啧道:“这都要开始了!”
少女一吐舌尖,嘿嘿傻笑两声:“失误,失误!”
来人忽然捂着嘴咳嗽一阵,然后摆摆手,道:“行,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去,别迟到了。”
少女应一声,又朝那人嘻嘻笑道:“回头请老师喝茶!”这才退出房间。
待关上房门,走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少女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头,做了一个胜利姿势,而后转过身,甩着马尾辫,哼着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