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两人才从酒馆里出来,约定周末去见那个一万元拍走玲珑盏的藏友。曲风和像做贼一般瞭望半天,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告辞而去,封子谦则背着滴水包往茶坊而去。
封子谦心里空落落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跟曲风和说。老曲是个古董油子,没钱没势没胆识,依靠油嘴滑舌混生活,着实不易。
他说了一句真理:有钱能使磨推鬼!
西北风如同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封子谦心生寒意。他不想惹孙建树那样的大流氓,但性格使然,看不下朋友被欺凌,其结果便是徒增烦恼而已。
到了茶坊,母亲已经关门收工了。封子谦用自己的钥匙打开茶坊门,屋里极为冷清,角落里的茶桌已然蒙尘,开水炉子里的炭火已熄灭。这里曾经是一家人的温暖之处,一年前还在此团聚,现在却成了封子谦心中的痛。
要想证明父亲是做局儿者的牺牲品,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否则不会有任何理由去寻仇。封子谦说不准自己是不是在寻仇,因为表面上看父亲之死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人加以陷害!
投资收藏打眼,精神压力大引发神经衰弱,导致操作失误工伤而亡——这是因果宿命还是意外使然?
封子谦知道,造成父亲亡故的结果有多重因素,最主要的因素便是重金拍得玲珑盏被套,这种“请君入瓮”的把戏并不高明,但足以致父亲于死地。
屋内漆黑,封子谦并没有开灯。他要进行每日的“修炼”——姑且叫做修炼吧,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修炼。
封子谦直挺挺地坐在软垫上,双手扶着膝盖,调匀呼吸,去除心中杂念,让大脑重归平静。闭上眼睛,屏蔽杂音,微微垂首,周边立即静了起来。
极为难得的静。
思维似乎从俗尘中被抽取出来,幻想头顶悬着一轮残月——不是现在天空上的那轮,而是在虚古村所见的那如舟半月。
夜风将起,月色旖旎。双瞳中缓缓出现一缕微光,细微如秋末之蚕丝,如春起之雨线,从那轮残月而来,倾泻到地面时候已变成了一地银光。
开悟有多难?如果你是一个凡尘俗子,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开悟。你的眼睛只能辨形、识色,此为“目明”。封子谦的眼力绝非常人可比,他有在特战队训练的功底,对各种环境都进行过专门训练。
譬如夜视。特战队经常在夜间拉练,队员视力要在规定时间内适应周围的作战环境,并能根据夜间环境调视距。有人认为人的“视距”是根据环境自动调整的,不可以如相机长焦镜头那样调整。
其实在夜间,只要你你锁定的目标为视距,屏蔽更远或更近的非目标物,你的视觉便可以自由调整。当然要经过苦练才能达到要求。
封子谦的视觉在战队里面不是最好的,但也达到了百米之外定位的恐怖实力,只要锁定目标便不可能让其逃脱!
“视觉和听觉应相辅相成,静止之物和移动之物的最大区别在于光线反射的不同,静物光反时间是持续的,不易发觉,需要有参照物确定,移动之物的光反时间短且不连续,故不需要参照物便可辨认……”
于教官的经验之谈,对封子谦而言简单而无新意。
他要达到的境界是百米之外能看清对方的面孔!若要达到这种夜视能力,唯一的办法是借助夜视镜,但那东西在特战队是禁用品,因为夜视镜在辅助光源下会反光,从而暴露目标。
封子谦的耳朵动了一下,轻轻的步音传到耳膜内,而且是隔着一道紧闭的门。他缓缓睁开双眼,两秒钟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第三秒便看到门缝之处移动的一寸虚影!
外面有人,但不是经过,而是停留在门前。
风声不止,似乎有急促的呼吸声。普通人能听到几米之外的细微声音,但前提是不能有其他物体阻隔。
封子谦所听到的声音是隔着木门所觉察到的,全仰仗他经过特殊训练使然。
封子谦起身站定,门外的人依然没有走。是茶客么?母亲这间茶坊位置偏僻,大白天都很少有人光临,如此时间会是谁?
门打开,冷风袭面,门前三米之外站着一个人,脸色晦暗,头发被风吹起,身着黑色的羽绒服,眼睛深陷,如骷髅。
“有人要我给您送信!”声音很奇怪,好像口中含着水一般,听着让人牙疼。
封子谦盯着陌生人,风中传来一股酸臭味,不禁眉头微蹙。
对方没有回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了过来,封子谦抬手接住,凭感觉,里面是钱,不少钱,至少一万!
封子谦没有问对方为何知道他在茶坊、谁送来的钱、为什么送钱等那些废话,直接撕开信封,里面果然是钱。
这世界上只要肯花钱找人,不管你是从漠北而来还是从随便什么地方来的,都会找到你。
往往你的朋友找你会费尽周折,而你的仇家找你却极其容易。封子谦没有太多的朋友,特战队里所有兄弟都是他的朋友,加上损友曲风和,一共才十九位,因为林清源已经被判定失踪了!
封子谦没有仇家,至少现在他没有,但不排除以后没有。所以,送钱给他的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家。
“老板说他想认识你,这是酬劳。”
有钱能使磨推鬼!财大气粗者就是这么任性。
封子谦冷然一笑,翻手一甩,信封直接飞入送信人的怀中,拍了拍手:“回去告诉你老板,想见我很容易,但现在没时间!”
“好的!”来人定定地看一眼封子谦,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片刻便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没人看到那人所过之处,钱币零落纷飞,落到地上化为片片纸钱——竟然是冥币!
就在那人路过十字路口之际,便发生了一场惨绝的车祸,地上横躺着一具被撞烂了的尸体。
封子谦转身把店门锁好,在附近的卖店买了两瓶好酒,便向城郊结合部而去。今晚还要拜访九叔。
孙建树的心机不同一般。按照曲风和的猜测,那三个混子定然会把孙建树给搬出来,那家伙是大流氓,弄不好就会找上门来。他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孙建树找上门来了,送钱!
封子谦不知道姓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种钱他不会要。
不知道转了多少道湾,封子谦终于到了陆九霄的家。九叔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封子谦如约而到显然很兴奋:“小子,我知道你不会失约!”
“九叔,道太不好走!”林子谦放下礼品笑道。
“天黑当然不好走!我这偏僻得很,班里那帮小子闲得蛋疼的时候也来这,来几次迷路几次,哈哈!”九叔尴尬地笑道。
一杯热茶,几句笑谈,气氛活跃起来。
“上次咱爷俩聊到哪了?”九叔点燃香烟问道。
“投资害死人!”
九叔拍了拍额头:“你小子的记忆不错,老家伙有点发昏啊!”
“九叔,上次您说我爹总做奇怪的梦,您怀疑有什么隐情,我想知道具体一点。”封子谦直奔主题。他从母亲那里已经证实了这些,九叔陪父亲去过内蒙草原,应该知道其中的细节。
陆九霄脸色微变,沉默片刻,道:“小子,你信不信世上有一种神秘力量,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人可能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
那是什么力量?封子谦相信科学,但历经“虚古村”事件后,他对科学产生了某种怀疑。世上的确存在那种神秘的力量,比如父亲所做的怪梦,梦醒后便付诸实施,他在寻找什么?抑或是有某种力量在催促他找什么吗?
“我信!”
“举个例子?”
“梦!”
“精辟!不过错了,不是梦,而是幻觉。”陆九霄苦笑道:“不要相信你的第一直觉,有时候直觉会骗人。比如老封,若只是白日梦的话,何以会付诸行动?”
“您怎么知道是幻觉?”
陆九霄干瘪的脸上浮起一丝隐忧,看了看窗外,忽然起身快步走到古董架前拿了一件“辽白”回来,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我也和你爹一样,也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