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几碗酒下去,徐世绩忽然发现彭啸有些心事重重的。他以为彭啸是为了永安王的事情发愁,就安慰彭啸,“彭兄弟,你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就好。”
徐世绩一句话道出了彭啸的苦衷,“徐大哥,你来的正好。我还正愁人手不够那。只是我现在发愁的也不单是救王爷这件事。”
徐世绩放下了酒碗,“哦?你还有别的事情?”
彭啸叹了口气,“是啊,你还记得在黎阳城绑架徐老爷子的那个青乌帮吗?”
这事情徐世绩怎么会忘,“记得,怎么了?”
“青乌帮的帮主江云天也来晋阳了。”
“什么?”徐世绩有些吃惊,“他来这里做什么?”
彭啸对于徐世绩不准备有什么隐瞒,因为他实在需要帮手。齐智虽然是个好帮手,也最听他的话,但要让齐智帮他出个主意,那真是比母猪上树都难。
彭啸把江云天和唐铁匠的恩怨说给了徐世绩,至于江云天是来提亲的这件事彭啸没有提起。徐世绩有些失惊,“你师傅居然是唐恭仁?江耗子、唐和尚是当年张须陀手下的两大杀神,瓦岗军的弟兄当年听见这几个名字那真的是打心里怕。我们当年上千人都困不住张须陀。原来张须陀最后返回来要救的人是你师傅,难怪……”
彭啸听见徐世绩像是话里有话,“怎么?”
徐世绩喝了一碗酒,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我这人从小就胆子大,但那天我是真的怕了。原本是计划先头部队和张须陀的部队交锋,然后佯败,把张须陀引到我们的埋伏地。可先头部队都没一个回合就撤退了,吓坏了,玩命的跑。张须陀就带了一百多骑兵,追疯了。瓦岗军的先头部队足有一千多人啊,就这么被这一百多人追着疯跑……”
徐世绩又喝了一碗酒,像是心有余悸,“很多士兵跑得盔甲都脱了,兵器早就扔了。有些体质弱的,一边跑一边在哇哇地吐。本来准备好的攻击阵型,被这一千多溃军一冲,整个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把包围圈重新组织起来,张须陀就带着人杀到了。要说起张须陀,那简直就是铁打的。那天他一个人在包围圈中冲来冲去,光是被他杀死的弟兄就不下几十号。那身上的伤口不下几十处,杀到后来都没有人敢上去挡他。”
徐世绩打了个寒噤,“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突围了,我们只围住了几十个士兵。可没想到张须陀又杀回来了,当时人们已经被吓坏了,张须陀到哪儿,就会自动让开一条道。我眼睁睁地看着张须陀把几十个围住的士兵救走,拼命地喊着‘拦住他!拦住他!’可那没用,我们只好在后边追。远远地放箭,又杀死了十几个。张须陀这时停下来了,因为他看出来了,他们已经被死死地咬住了。这么下去的话,一个也走不脱。他把其他人都赶走了,一个人又冲了过来……”
不用说彭啸也知道结果了,他听得心驰神往,“我师傅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他把没能和张须陀一起战死当成了一生的耻辱和愧疚。这也是江云天要找他报仇的原因,他认为是我师傅害死了张须陀。”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犯愁。这件事好办,当年杀张须陀的人,动手的有七八个,但现在活着的好像也只剩下我一个了。江云天要给张须陀报仇,直接找我就行了,我去见他。”
“那怎么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彭啸反对,“两军对垒,各为其主。我师傅他们当年也杀了许多的瓦岗军。要是每个人都来寻仇的话,那有多少命够赔的。我是想你帮我出个主意,不是让你去。”
“你彭兄弟的事,我自然不能不管。而且这件事本身就与我有关,倒也不能都算是帮你的忙。这些江湖人我是了解的,就是好个面子,讲究个快意恩仇。喜欢用刀子说话。江云天的刀法也不见得就能胜得了我,这个信心我还是有的。”徐世绩说。
“可是……”彭啸不无担忧,他是跟江小曼交过手的,江家的刀法虽然不像唐家的刀法以刚猛见长,但也凌厉得很。
徐世绩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没事的,你放心。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想跟你师傅请教一下。”
“我就怕我师傅不愿意见你。”彭啸说。
“哦,那就得有劳你帮我请教了。我只要了解了江家的刀法套路,就能想出制胜的办法。”徐世绩说。
“那好,我去问下师傅。明天你就在家里等我,我来想办法,咱们一起去见永安王。”
徐世绩跟彭啸碰了一碗,“好。就这么定了,现在开始,咱哥俩好好喝他两碗。”
彭啸感觉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端起酒碗跟徐世绩一饮而尽。
作为刘武周的亲卫有一个好处,军服上绣着的一个大大的“卫”字就是通行证,可以游走于任何的衙门。
监狱的牢头一看见彭啸立刻眉开眼笑,活脱一个势利小人。他看着彭啸身后的徐世绩有些疑惑,彭啸解释说刘武周让他带着大夫来给李孝基检查一下,徐世绩也确实是一副大夫的行头。牢头就极尽阿谀本色,甚至主动提出让大夫在自己休息的屋子里为李孝基检查。
徐世绩在给李孝基把脉,彭啸感觉那不光是装模作样,好像徐世绩真的懂医术。李孝基则在眼观鼻,鼻观心。牢头像个碎嘴婆娘一样在彭啸的身边絮叨,门外则站着几个守卫。
“您怎么称呼?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皇上的亲卫,真了不起。前途无量啊。这位小哥,您回去还要给小人美言几句。我知道皇上体恤这些犯人,咱们这里从不克扣犯人的口粮。有时候宁愿狱卒们少吃一顿,也没饿过犯人……”
彭啸被他烦得脑仁疼,“嗳,闭嘴。你没看见大夫正在号脉?”
牢头乖觉的闭上了嘴。徐世绩把完了脉,开始在纸上笔走龙蛇,足足写满了有两大张,然后递给牢头,“照这个药方去抓药,回来后我教你怎么熬药。”
牢头接过药房伸了伸舌头,“我的妈呀,这是给人用药吗?这么大的量?”
彭啸喝道:“废什么话,叫你抓就去抓,快去!”
牢头开门想叫狱卒但被彭啸制止了,“你亲自去,这是皇上钦点要照顾的人。万一抓错了药,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当的起?”
牢头虽然不情愿,但他惹不起彭啸,于是换了个笑脸,一路小跑着去了。但看起来要把纸上的药都抓全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
屋里只剩下了彭啸他们三个。徐世绩对着李孝基说:“王爷,是我,我是徐世绩。是秦王派我来的。”
老头儿眼睛睁大了,脸上流露着欣喜,“世民派你来的?”彭啸冲他点了点头。
“嗯,我是来帮助彭啸救您的。”
“看来你们已经有计划了,说来听听。”李孝基说。
彭啸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今天来找您,一是让您有个准备,等我们想好了办法就告诉您。二是咱们唐军里内奸,据说还是咱们的将领。这件事您知不知道?”徐世绩看了一眼彭啸,有些抱怨的意思,彭啸假装没看见。
李孝基有些吃惊,“内奸?”
“是啊。上次您的部队遭到尉迟恭的突袭,那是经过一晚上急行军,临明时分发起的攻击,原本是定于第二天才行军的。如果不是有内奸通风报信,他们怎么会知道您的攻城器械还没有做好。”彭啸一边思索着一边说。
李孝基皱紧了眉头,“这么说来,内奸就在我的部队之中?”
既然彭啸已经挑明了,徐世绩也不多想了,他补充说:“秦王也得到情报了,内奸就在蒲州,而且还想要对皇上不利。”
李孝基紧张地啊了一声站了起来,引得外边的守卫探头往里看,彭啸赶紧把李孝基按在椅子上,“您别急,您仔细想想,会是什么人?”
李孝基思索着,“要说将领的话,独孤怀恩……唐俭……君元宝……也就是这几个能调动兵马,独孤上次已经被交换人质了,应该已经回到蒲州了吧。其他几个还都在这里关着。不会是独孤怀恩吧?”他摇了摇头,自问自答着说:“独孤和皇上是表亲,应该不会。”
李孝基抬起头看着彭啸,“我现在都见不到其他人,不然到可以问一下。”
彭啸来回踱着步,然后停下,“王爷,如果您能见到其他人的话,您会先找谁谈话?”
李孝基想了想,“唐俭,他是工部侍郎,说起官职来不能算是武官。如果先要排除一个人话,我觉得应该派出唐俭。”
彭啸点点头,“好,我试着接近一下这个唐俭,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徐世绩不无忧虑,“咱们要抓紧了,皇上最近要去蒲州。秦王已经上书明确告诉皇上蒲州不安全了,但是皇上好像没太当回事。”
李孝基急了,“这怎么行……这样吧,我先假意归降刘武周,然后我就说我要劝一下别的人,这样我就能接近其他人了。”
彭啸和徐世绩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好吧……”
老头儿执拗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好不好的。”
徐世绩挠着头,“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旦有了纰漏,会出危险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要不是彭啸当时在战场上拦着我,我兴许早就战死了。”
但这种作法确实是有风险的,因为敌人在暗处,一旦被识破了,那刘武周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李孝基。徐世绩求助地看着彭啸,彭啸也有些为难,他看着李孝基一脸的决然,“好吧,就按王爷的意思办。您去打探消息,我跟徐大哥想救您的办法。”
“嗯,就这么办。”李孝基说。
外边一阵脚步声响,是牢头一路小跑地回来了,满头大汗的,“可累死我了,您的药方一个药店里还抓不全,我跑了三家药店,这才抓全了。”
徐世绩又在纸上写了煎药的方法,然后对着李孝基一拱手,“我的医术是家传,保准药到病除。您放心用。”
这是提示李孝基他写的药方是有根据的,并非胡来,可以放心的吃。李孝基当然听得懂,他哼了一声,“好不好的,吃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