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自董卓协帝西迁以来,从旧都又变为了新都,现在长安百废待兴,商人闻到利益所在,也都纷沓而来。晋贤居在三个月之前新建,一直是学子士人,文人雅客的常来常往聚会之处。
徐治夜里从司徒府出来后便在长安找了一处客栈歇息,第二日一早,徐治便匆匆来到晋贤居。他不敢断定貂蝉会不会来,但是至少他要到。
他要了一间雅座,跟着侍女上了二楼,点了一壶酒后便独自一人小酌。
等到了巳时,却依然不见貂蝉到来,他料想貂蝉是不会来了,喝完最后一杯酒,他准备起身离去。
一个侍女匆匆而来,道:“公子稍待,有一位小姐让我转达一句话。”
“哦,”徐治来了兴致,“快快讲来。”
“那位小姐说请公子留意楼下士子,或有一位大才能助公子解心中疑惑。”
“或有一位大才能解我心中疑惑?”
徐治知道那位小姐定是貂蝉无误,可是她这话却令人费解。
解我心中疑惑?我心中有何疑惑?
徐治心中一跳,难道是那句“胸怀天下,为江山社稷谋”?
“好,我知道了。”徐治打发侍女,来到窗前,从窗前往下看,但见一群士子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士子群情振奋,一脸热枕。
徐治耐心听着。
“先生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一个士子问道。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俊俏,仪表不凡,一看便知是士族子弟。
他道:“从心落之处来,往心仪之处去。”
又一士子道:“先生所言心落之处是否袁绍处?”
那人微微一笑,道:“心之所落未必袁公一处也。”
“那先生所言心仪之处又是哪里?”
那人拂袖道:“哪里心仪,便往哪里去。”
“那先生对这长安不心仪咯?否则也不会今日便要离去。”
“哈哈,我心仪长安,可长安未必心仪我呀。”
徐治听了许久,看出这个人名气必定十分之大,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士子围着他,对他如此恭敬,而且,从他的话语中,徐治还看出此人非同小可,必是胸怀经天纬地之学识。
正思虑间,一个声音传来。
“那人是颍川名士,荀彧,荀文若。”
徐治回头看去,正是貂蝉。
貂蝉今日穿着蓝色的宫装,在宫装的映衬下,她那绝美的身段完全展露出来,让人一眼看去便不舍得离开。她的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头罩,青丝在黑罩之下,若隐若现。
“小姐何故来迟?”徐治缓缓施礼。
“我早就来了,正在隔壁。”貂蝉欠身还礼。
“那为何不出来相见?”
貂蝉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徐治坐下,然后坐在徐治对面。她掀下头罩,道:“要想胸怀天下,为江山社稷谋,凭一己之力很难,必须要有一群能臣干将方可有所作为。”
“我方才正在为你物色成大事的至关重要之人。”
“就是他?”徐治手指向后。
貂蝉点点头,道:“此人有王佐之才,谁得了他便可成就一番王霸之业。”
徐治摇摇头,道:“我志不在此。”
貂蝉招来侍女,要了一壶酒,为徐治和自己满上,举起杯,道:“乱世如此,时势造英雄,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去想。”
徐治没有举杯,他道:“我还是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貂蝉放下酒杯,道:“为大汉建功立业,是否你之所愿。”
徐治一脸毅然,道:
“治一生之夙愿乃是振兴大汉,为大汉镇平四海,荡寇除贼。”
“那,”貂蝉抬起眼,盯着徐治,“大汉若是亡了怎么办?”
徐治勃然大怒,拍桌而起,道:“大汉数百年基业,又有无数忠臣义士,谁来亡我大汉?”
“呵呵。”
貂蝉笑了,笑的如此惬意,如此娇媚。然而徐治并没有一点心思去欣赏这种美感。
“怎么?我说的不对?”
貂蝉止住笑,道:
“少将军自欺欺人耳,先有黄巾之乱,再有十常侍之乱,如今更有董卓之乱,这些不都说明大汉气数已尽?在当今之世,谁还想着振兴大汉,诸侯哪个不想着扩大自己的疆土?他们哪个不做着王霸天下的春秋大梦?如此危势,少将军居然说无人能亡大汉,真是稚子之言矣!”
一番话,说的徐治是无言以对。
从徐荣的种种行径来看,徐治早就知道他都是在为自己盘算,在这里面,徐治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大汉真的已经无可救药,那些肱骨之臣究竟有多少是在为大汉做事,又有多少不是打着为大汉的旗号,实则为自己私欲的官员?
徐治想不明白,难道大汉真的气数已尽?
蓦然,徐治抬头,看向貂蝉,眼神之中尽是决然,他慢慢端起酒杯,道:
“治身为汉臣,当为大汉流尽每一滴血,纵死亦无悔。”
貂蝉震惊了,完全被徐治震惊了。这个在史书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的少年,居然会有如此决心,他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貂蝉看向徐治的目光似乎开始转变,竟包含了一丝柔情。
她缓缓接过徐治手上的酒杯,轻声道:“君有如此宏愿,貂蝉羞愧。”
徐治抬头,正好对上貂蝉柔情万种的眼神,一时竟忘乎所以,他感觉似乎身体里有一种最为原始的血液正被眼前的女子所调动,而这种血液一旦爆发将无人可挡。
在这一瞬间,徐治看到了前路,看到了方向,他平生第一次生发出这样强烈的感觉。
正如他所说:身为汉臣,当为大汉流尽每一滴血,纵死亦无悔。
似乎是被徐治所感染,貂蝉在这一刻也前所未有的坚定,她坚定的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必定会是改变她命运的人,而且,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青史无名的少年将彻底改写历史。
她将酒杯还给徐治,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道:“用此酒敬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勋。”
“且慢,”徐治放下酒杯,“若我真能振兴大汉,成就不世功勋,到那时我们再喝不迟。”
貂蝉点点头,也放下酒杯。
二人相互对视,竟开始沉默。
良久,徐治才打破沉默:“说了这么多,却忘记了约小姐来的正事。”
“哦,将军有何事?”
徐治站起来,端正身子,拱手下拜道:“我对小姐一见倾心,日思夜想,愿与小姐结百年之好,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貂蝉心中巨颤,先前来此她就早有准备,猜到徐治会有这么一句话,不过彼时她对徐治尚有几分怂恿,而此时却全然不同,她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也对徐治产生了一丝不可言状的情愫。
只是,她从后世而来,对这个时代的文化还是有些抵触,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她思索了片刻,抬起目光与徐治对视,目光中纯洁而明亮,她道:“君能否做到一生只爱一个女子,一生只娶一个女子?”
徐治万万想不到貂蝉会发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他对于貂蝉的情感至真至诚,绝无半点欺骗。
他凛然道:“得妻若你,便已足够。”
“将军敢不敢发下誓言?”
徐治举起手,发誓道:
“徐治在此对天盟誓,一生只爱一个女子,一生只娶一个女子。”
“先生,这就要走了吗?”
就在徐治刚刚发完誓言,楼下便起了哄闹之声。
貂蝉立即走出,站在护栏前,对着下面说道:“先生还请留步。”
荀彧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立于护栏前,男子英武不凡,女子美艳不可方物,顿时有些讶然。
荀彧道:“小姐有何事?”
貂蝉道:“我二人仰慕先生久矣,听闻先生今日将要离开长安,故在此备下薄酒,以为先生辞行。”
“先生,如此佳人相邀,怎能不去?”
“是啊,先生,去吧。”
一群士子在一旁极力怂恿。
荀彧无奈苦笑,心想,既然已经决定离去,多留片刻也无妨。
荀彧施了一礼,走上楼。
“先生请坐。”貂蝉请荀彧坐下。
“不知公子和小姐乃是何人?”
貂蝉道:“我乃司徒王允之养女,貂蝉,此乃军中屯长徐治。”
荀彧点点头,道:“我与两位素未谋面,你们如此,却是让我受宠若惊。”
貂蝉道:“先生颍川名士,天下闻名,受我等如此礼遇实属应当。”
“彧愧不敢当,”荀彧端起酒杯喝下,“出门三四年,却无半点作为。”
“听闻先生在渤海太守袁绍处任职,怎么会无半点作为?”
荀彧叹了一口气,道:“大厦将倾,人人为己,不谈也罢。”
貂蝉为荀彧倒上酒,道:“先生打算就此归隐,岂不空负平生所学?”
荀彧摇摇头,道:“奈何时不与我。”
这时候,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徐治突然开口:
“传闻这世间有千里马,可平生未尝一见,敢问先生这是何故?”
荀彧又喝了几杯酒,略有些醉意,他道:“只怕是未有识马之人。”
徐治接着道:
“若此时有识马之人,却无喂马之食,又当如何?”
“既已识马,当是知遇,马儿有力,自当全力施为,衔草以报知遇,何以忧愁无食可喂?”
徐治露出笑容,道:
“我已识马,却无寸草,实在能识而不敢认也。”
这话一出,荀彧的酒意醒了一大半,他开始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屯长。
但见他目光炯炯,却无半点独特之处,与常人无异。他不禁诧异,然而胸中却涌起一腔热血。
他端起酒杯,站起来,缓缓道:
“君若有心,马儿自当追随,无须认,亦不用认。”
徐治心中也燃起一团火,他看向貂蝉,貂蝉会心一笑。
“看来,此二人必将成就一番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