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宫中规矩,每一年中秋前后内务府都会安排家人与宫女太监相见,每两年妃以上的娘娘就可以回家省亲,少则半天,多则不过两天。
初春,昨儿晚上应该下过雨,廊下湿湿的,梨花刚开了几朵,隐约可以闻到点点香气。
“给皇上请安。”玄烨一下早朝就飞奔到承乾宫。“都准备好了?”“都是昨儿悦来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逐一清点包裹,应声道。“那么迫不及待?”玄烨一把抱住静兮,鼻尖凑上雪白的脖颈,闻到熟悉的香味,心里特别安心。”知秋瑢林忙背过身去偷笑,倒弄了静兮一个大红脸,推了推玄烨“好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正说这话,魏珠气喘吁吁的跳过门槛,大叫着说“娘娘!娘娘!车到宫门了!”猛然抬头才看见玄烨,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魏珠,魏珠给皇上请安。”李德全恨铁不成钢,猛拍了一下魏珠的帽子“你这小子,怎么还那么毛毛躁躁的!”玄烨笑道“魏珠在宫里几年了?那么开心!路上照顾好你们家娘娘。”“嘿嘿,定不负皇上所托!”魏珠挠挠头傻笑。“好好照顾自己。”玄烨依依不舍拉了拉静兮的披风。“行了,不过两天,怎么弄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扳开玄烨的手,皱了皱眉头。冷不丁额头上一热,抬头便触碰到他的唇,又是一个红脸。
“娘娘回来啦!娘娘回来啦!”还未到佟府,沿路的炮竹已放了几打,震耳欲聋的声音引得街边的妇女小孩儿纷纷上街来看。
掀开帘子,正对着的就是佟府大门,佟国纲佟国维等早早就站在门口相迎。丫鬟小厮依次排开齐齐行礼,场面尤为壮观,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酸酸的。看着头发花白的阿玛额娘跪在身前,不由心里苦涩。
前年,佟国纲被封了一等功,阿玛也被封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额娘为二品诰命夫人,可准出入宫廷。佟府的一切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样了,门口的两座大石狮子威严雄壮,张牙舞爪。进了正院,抬头就是一块‘家和顺安’的新匾,落款正是当今皇上。
“怎么不去看看?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人群中,一对年轻的夫妻显得很特别。男的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不知迷住了多少少女,唯一不足的就是太过瘦弱,凹陷的双颊显得有些憔悴。女子头盘如意髻,几朵新鲜的桃花点缀于发髻之上,调皮又不失庄重。眉如弯月,眼若明星。“你怎么跟来了?”“呵!”女子笑了“来看看让著名才子迷的神魂颠倒的究竟是何方圣神啊!”男子不回话,转身离开,女子紧步跟上。
一块儿用了晚膳,佟国纲便先告辞了,蝶香把阿玛赶了出去,说娘俩要说说心里话。
静了一会儿,蝶香先开口“进来宫中一切可还好?”轻轻点了点头。又是一阵安静,忽闻一阵抽泣,连忙抬起头来,便看见蝶香正用手帕拭泪“兮儿啊,不要怪额娘狠心,额娘是对不起你。”一听这话,鼻子不由的也一酸“额娘!”“宫中的日子,额娘不是不清楚。从小便把你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早知道……”“额娘,女儿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抬手帮蝶香抹干眼泪,微笑。
蝶香爱恋的抚摸着静兮的头发,不停的嘱咐“前些日子皇后去了,现在宫里的人肯定都在看着你,举手投足都要注意,宫里是荣华富贵的,但也是可怕的,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兮儿明白的,额娘放心。倒是家里可还好?阿玛虽是升了官,但身子可还吃的消?”“他呀!就是闲不住!你弟弟最近去了国子监,学业勉强,马上的功夫是顶好的。一个月前你阿玛派他去了云南,也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赶回来,原来他一直念叨着要见姐姐,要见姐姐呢!”一提隆科多,蝶香便是满脸的骄傲。“对了,你阿玛让我和你商议……”“什么事?”见蝶香欲言又止,出声询问。“晴月再过几年也到了选秀的年龄了,这些年你也没个消息,你阿玛的意思怕你一个人在宫里寂寞。但晴月从小口吃,虽说样貌还行,但到底是危险,就想着让你帮帮她。”心一下子冷了,眼前的额娘好似变的陌生起来。
“我知道了。”听出静兮口中的疏离,蝶香不免难过“不要怪阿玛额娘,女子的容貌能保住几时的恩宠?得了皇子才是正经的,你们姐妹入宫也可以有个伴儿。晴月样样都不如你,自是不会超过你的。”“额娘!我累了,先回去了。”蝶香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哦!还有一事,鄂伦岱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看上了筠笋,讨过去做了侧福晋,一年前的事了。”抿了抿唇,点点头,悄然退出房门。
府里的院子比以前不知大了多少,草木却没有以前多了,从湖边引进来的活水曲曲殇殇,荷花刚刚冒出一个尖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条小鱼。
“嘿!”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却没看见人影。忽然右边又被人打了一下,心中好笑,就想吓他一吓,沉声道“大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知道跪下,当心拖出去斩了!”“啊呦喂!几年不见架子更大了!”鄂伦岱从后面转出,伸手摸了一下静兮的下巴。“找打啊!”右脚一踹,鄂伦岱立马皱眉哀叫。“你阿玛都回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好妹妹,这话你就伤感情了!”鄂伦岱‘唰’一下展开扇子,自顾自的摇起来。见他这样,全身一抖,不免恶寒,不过初春,天还是冷的,打扇子这种事也只有他干的出来。
“听说你勾搭了我的筠笋?”挑眉,双手报环。“嘿嘿!你都知道啦。”鄂伦岱挠头。“她长的不错,还会体贴人。”见他毛里毛气的样子,又是一脚,堪堪被他躲过。“对筠笋好点,听到没有!”“知道啦,姑奶奶!”
“格格!”“该叫娘娘了!怎么还改不过来。”一进屋子,就见大大小小围了一圈,吃的喝的摆在一起,玩的好不欢快!筠笋见到静兮大喊一声,飞扑过去。知秋笑声呵斥。“娘娘,筠笋给娘娘请安。”筠笋像模像样的福了福身。“行了,别逗她了。”连忙把筠笋扶起,手搭在她肩上,坏笑。“听说我这几年不在,你就变了心?鄂伦岱有什么好的,本宫做主!休了他,改明儿给你找个更好的!”众人大笑,筠笋羞红了脸“娘娘!”
“欸!趁爷不在瞎说什么呢!”鄂伦岱本想给她们主仆一个独处的时间,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大步上前一把把筠笋勾进怀里,众人起哄,筠笋又羞又闹“爷——”
喝了半坛酒,疯闹到半夜,才陆续散了,鄂伦岱自是带着筠笋回西府。
“去后院打半吊水来,我先给娘娘铺床。”静兮倚靠在床边休息,听到门外知秋叫魏珠做事。“我不认识,你陪我去。”“多大的人了!快去!瑢林他们今天也累了半天了,反正也不用守夜,你打完水也可以早点去歇着。”“知秋,好知秋——”魏珠拖长了尾音,知秋不为所动,硬把桶塞进他手里,转过身关上门。魏珠做了鬼脸,小跑着去找井口。
“魏珠人是不错,为人虽然滑头了点但他还算心地善良,待人接物也是不错的。”思量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合适的词语,缓缓开口。“娘娘?”知秋铺床的手一顿,疑惑的回头。“呃——他虽然不错,但他到底是个宦官,你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希望以后你想出宫了我让额娘给你找个好人家,也可以……”“娘娘你说什么呢,知秋不嫁人!就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一听这话,知秋有些明白了,微恼。“你胡说什么呢,你看,筠笋都嫁给鄂伦岱了。我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你怎么能就跟着我在那里这样浪费一生呢。如果你真的喜欢魏珠,那也没什么,我去和皇上说。”“娘娘!”知秋想反驳,一时间又恼又羞,匆匆铺好床,拉开门,谁知魏珠正抱着木桶头靠在门边偷听,这下子到被抓个正着。知秋看看魏珠看看静兮,脸红耳赤,一跺脚飞奔而去。“哎——哎,我不是故意的!就刚刚——”见知秋跑了,魏珠也不管静兮了,把木桶丢在地上,追了出去。
笑着摇摇头,自己把木桶拎进屋。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一愣,放下脸盆循声而去。可不是它!鲜红色的小嘴,微绿的身子比以前圆了不少,翅膀忽闪忽闪的和以前一样好动。微笑,低声自语“原来你还在这儿。”把笼子拎进屋,关上窗子,随手拿了个木棒逗弄它。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敲门声。“进来吧。”门吱吱哑哑。“帮我把窗台上的鸟食拿来,想不到我不在他们把它照顾的那么好。”月白翻金丝边的袖口,一朵莲花不蔓不枝沿着荷叶向上望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