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看来看去,不过阿谀奉承,各为所得。又一杯酒下肚,脸上烧的明显。知秋有些担心,干劝了几句,也无法子。玄烨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李德全眼里瞧着,便打发几个小太监去重上了壶酒,兑了水的酒是不醉人的。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都过了一更天,和皇太后到了别,脚步有些虚浮,脑子却格外清醒,任由知秋搀扶着往回走。玄烨送布木布泰回宫,便急急赶去承乾宫。
“娘娘怎么跑出来了!当心再着了凉。”知秋安顿好静兮,便让魏珠去做醒酒汤,谁知回来却看见静兮站在外廊上,眼神空透,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娘娘先把醒酒汤喝了吧,奴才加了点蜂蜜,也不知道对不对娘娘的胃口。”魏珠端着汤碗,知秋叹了口气,进屋去拿大氅。“先放着吧,你去帮我煮完白粥好了,今天没怎么吃,到有些饿了。”“好咧。”魏珠把碗放在廊亭上,小跑走了。
“兮儿。”玄烨跨过承乾门便看见一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轻唤。见静兮没反应,玄烨小跑至廊下,看着廊亭上放着醒酒汤,轻笑“瞧你,刚刚吃那么多酒,快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该头疼了。”玄烨端起汤碗举到静兮面前。
玄烨站在廊下,静兮站在廊内,梨树沙沙。静兮垂眼便看见玄烨灿若星辰的眼睛,月光打在他脸上,却好似敷了一层纱,明眸皓齿这个成语造的真好。见静兮不说话,玄烨也不再开口,就这样看着。
知秋拿着大氅从屋里出来,看见玄烨再看看静兮。心中了然。意料之中也又是意料之外。“奴婢给皇上请安。”把大氅给静兮披上,便默默离开。
不知看了多久,眼神竟有些迷离,好像回到了当年,无忧无虑。“表哥。”“哈!”玄烨喜不自禁,放下汤碗上前一步紧搂住静兮,闭眼轻嗅,淡淡的梨花香,仿佛隔了半世只为这一刻。微微低头“夫人该改口啦,应该叫夫——君——,不过夫人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朕都喜欢。”静兮一颤,却没有挣脱。玄烨也没有察觉,附耳轻道“对月梨花说相思,思妻恨妻妻不知。”
“表哥,为什么,我以为——”静兮一顿,没有说下口。玄烨似乎感应到什么,双手收紧“兮儿永远是表哥的夫人,表哥再也不放兮儿走了,那些年的错误,兮儿受的委屈,都是表哥的不对,可是从今以后,表哥却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玄烨说的情话永远是骄傲的,静兮低下头,睫毛轻颤,心如撕裂般的痛。
“兮儿看,这是什么?”玄烨从里衣内翻出手链拿到静兮面前,开心的像个讨好的孩子。抬眼望去,原来是相思红豆。
心顿了一下,一股酸楚涌了上来,双手握拳,狠下心,看上玄烨的眼睛“到底,不是原来的那个。你用蜡封住的,也不过是它的躯壳。”看着笑僵持在他的脸上,我竟有种莫名的快感。
“兮儿。”玄烨拉过静兮的手,哽咽。“当年是我没有疏忽了,还好,你肯回来。”“皇上,夜深了,我累了。”静兮木然,玄烨愣了愣,看上静兮的眼睛,有些怀疑,有些试探“你,和纳兰……”近些年来,静兮和容若一起去了江南,玄烨不是没有担心,只是不敢深想。“皇上想什么呢?”静兮也不躲闪,就这样看着。玄烨扯了扯嘴角,随即否定了这种荒唐的想法“没什么,就今儿早朝明珠上了折子,性德婚事定了,就五天后。娶得卢尅的女儿,想不到当年一起的玩儿伴到都成了家。”
五天后,原来那么快。心好像已是千疮百孔,泪好像都流干了。嘴角上扬却是发自内心的。“卢尅的女儿听说是个才女。”“是啊!他们俩倒是挺般配的。”玄烨见静兮笑了,到也松了心。伸手理了理静兮的披风,脸上却出现了莫名的红晕。静兮心里了然,撇过头垂下眼“天晚了,皇上回去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好。”半天玄烨才憋出这一句,把手链往静兮怀里一塞。“收好,我明天就来看你。”“恭送皇上。”静兮略躬身,玄烨看着不禁苦笑。站了半晌才抬步而去。
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明明灭灭,看着红艳艳的相思豆,可怜又可悲。总是这样,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总是在绝望的尽头看到希望,你以为得到了全世界其实你连杂耍班的猕猴都不如。
风更大了,一个人的院子显的非常冷清。不知何时手链滑落在地上,一滴泪流过,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少爷!你怎么又喝酒!”小单子推门而入却见容若又抱着酒坛子喝的醉生梦死,写满字的宣纸散落在各个角落。“静兮,静兮……”好不容易把容若搬到床上,容若一个翻身又掉了下来。小单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容若头发凌乱,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心里一酸,抱着容若不禁哭出声来“爷!你别这样,小单子看着心里难受,爷你寒症刚好,怎么禁得起天天这样,静兮格格就是一个梦,爷你该醒醒了!”
“静兮!静兮原谅我!不!静兮,我的……”不知梦到了什么,容若开始手舞足蹈,叫的更大声了。
不知是谁去告诉了老爷,明珠推门进来,就看到满屋的狼藉,不禁怒从心来“混账东西!为了个女人成天这样,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给我弄醒他!”“老爷!老爷,少爷会死的,少爷还有寒症……”小单子一把上前抱住明珠,却怎么劝也没有用。“给我滚开!”见谁也不上前,明珠拿起水壶就往容若脸上浇“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放纵了!你看看你现在天天陈何体统!每天也不去上早朝,也不管你的婚事!芗儿住在驿馆多久了,他才是你以后的夫人,你怎么好意思天天对她不闻不问!”
昏昏沉沉的,容若只感觉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浑身热的难受,头就像要炸开一样,静兮,对静兮,静兮呢!眼前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不对!静兮会害怕的,静兮!忽然一股冷泉从头而下,神志瞬间清明了好多,一个哆嗦缓缓睁开眼,只见明珠正一脸怒气的看向自己,满屋子都是人,可惟独没有她。原来不是静兮。“静兮呢,小单子,静——”
一听这话,明珠忍不住气血上涌,鼻翼一张一噏“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爹的了!她佟静兮就这么值钱?你天天躲在这屋子里喝酒,是不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明天我就去启奏皇上,让你和芗儿回江南算了!”“阿玛!”一听这话,容若的脸上才算有了点生气,瞪大了眼睛看向明珠,一脸的不可置信。明珠也只是恨铁不成钢,哪里真舍得,见此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明天就给我去兵部领了你的职位,再去驿馆看看芗儿,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颓废下去!马上就给我滚回江南!”说完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少爷。”一见明珠走了出去,小单子立马上前扶起容若。“小单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容若自嘲一笑。“没有,少爷在小单子的心里永远是最棒的少爷!”顿了一会儿,小单子一脸纠结的开口“少爷,其实——”“怎么了”看他说话躲躲藏藏,容若便知有事。“少爷,其实,其实静兮格格来过了。”“她来过了?她说什么了?”一听这话,容若瞬间坐起身来求证,可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却又暗了下去“她不来见我,定是不想理我了。”“没有!”小单子立马摇头道“那天,少爷正好寒症发作,老爷知道了不让我们给静兮格格开门,这是格格留下的。”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已碎成两半的蝴蝶簪。
容若小心翼翼的接过,泪悄无声息“她还是恨我了。”
月出光在天,月亮光在地。何当同心人?两两不相弃。
第二天容若拖到中午才去兵部领了一等侍卫,回府拗不过明珠只好牵着马慢走到驿馆。
“原来是纳兰公子啊,我带您上去哎!”刚走进去便有差官认了出来,容若勉强一笑。
“小姐,纳兰公子来了!”差官上前敲门。芗儿正在洗澡,猛听这话心不由咯噔一下。“我们家姑娘正在沐浴,公子请随我来吧。”玥儿一开门,不由愣住了,原来还以为纳兰公子是习武之人,应该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却没想到是这般的谦谦公子。
“既然这样那我改日再来。”说着拱手就要走。“哎!不用,纳兰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请进来吧。”一听这话,玥儿赶忙拦住,硬是把人给拉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