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了京城,早过了夏至。纳兰府与佟府一个在西面一个在东面,在城门口与容若道别,赶着马车往佟府夹道驶去。
“格格回来啦!格格回来啦!”守门的小捛子老远见了红色垂帘的马车,撒腿子就去通报。
“静儿回来了!”蝶香和佟国维正问着隆科多学堂上的事,听到这一句忙起身就往外走。
“姐姐!姐姐!”長沂刚扶着下了马车,就听到叫喊,寻声望去,只见是隆科多从远处跑来,不由咧嘴一笑,扶着他的辫儿头“几年不见,我们隆科多倒是又长高了不少。这几年有没有听阿妈额娘的话?”“有!隆科多可听话了!”牵着隆科多的手边走边说话,进府刚走了两三步,就见蝶香与佟国维迎面走过来,福了福身“静儿给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快起来,给额娘好好看看!唉呀!你看看这脸蛋儿又瘦了一大圈!”蝶香摸着静兮的手,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怎会?女儿天天吃的好,睡的好,要是再呆几年,非得成了个大胖猪了!”虽是说笑的话,眼泪却也下来了。看着蝶香整整齐齐的发鬓上都有了好多白发,佟国维虽然不言不语,可那眼里的打量却渗透着重重关心,那脸上的风霜刀刻足足让人心里一酸。说起来,我也算是个不孝的女儿啊。
大约是都听到了风声,进了正屋,屋子里已站了好多人。我暗暗打量,却只能依稀认出几个,几年不见,佟府也多了好多人。
因都不怎么认识,只能微微福身,把礼数做全了总没什么错儿。
“这是你亲妹妹,晴月。晴月快来见过你姐姐!”蝶香指着远处一穿着对襟羽纱衣裳的女子说道。我望去,只见那女子长的不错,只是看上去懦懦的,一直牵着奶娘的手不放,听到有人喊她才慢慢走过来“晴——晴月——见——过姐姐,给——姐姐——请安——”只是一句话,却愣是说了好半天,人群中嗤笑声不断,佟国维却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蝶香也没有办法,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有些惊讶,这妹妹竟然有口吃的毛病,这在大家族里可谓是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知道平日里受了多少委屈,见她瘦瘦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快起来吧,第一次见姐姐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还望妹妹不要见怪才是。”听到有人在笑,只见那叫晴月的脸越来越红,眼睛里溢满了水珠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忙上前扶起。
“今天你也见到了你妹妹的样子,你说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毛病!”用过晚膳,佟国维有事出去了,先打发知秋和筠笋去整理卮厢,我和蝶香坐在屋里唠着家常。“额娘也别太担心了,妹妹现在也还小,七八岁的孩子谁还没个短处!等她长大了或许就好了,也未可知啊。”蝶香听了这话,微微叹气“若说为了这孩子,额娘都请了好些大夫了,就是连太医院的王太医额娘都去请了好几回!就是不管用!你说这以后她还怎么嫁的出去啊!”“额娘太过忧虑了,妹妹长的那么好看,以后这求亲的队伍啊,可不得绕上府里几大圈啊!”蝶香看着静兮夸张的姿势瞬间被逗笑了,不过随即又是一阵寞落“还好额娘还有你和隆科多,你也看到了,现在府里又添了好几个姨娘和哥儿,你阿玛天天这屋那屋的跑,若是没有你们啊,额娘恐怕就活不下去了!”蝶香越说越伤心,我看在眼里也是难受。三妻四妾,苦的还是女人,想起容若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心里也是甜蜜。“额娘,姨娘们在怎么猖狂,您还是当家主母啊,什么大事儿小事儿不还是您做主啊!再说论身份地位的,她们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蝶香听了这一番劝,心里也渐渐好受多了。
天有些黑了,从额娘那儿出来直奔卮厢。李奶嬷的年纪大了,服侍人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她又无儿无女,前些年就出府去了京郊的一出庄子,专管收账,日子肯定比在府里好受多了。到了卮厢,知秋和筠笋早就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只不过几年没回来,屋内的好多摆设都变了,倒是让人感叹。
第二天独自用过早膳,就开始在府里到处溜达。筠笋去见她额娘了,知秋去会老朋友。我一个人走在府里,倒也清静。府里的好多地方都有了整改,段香园又添了几座亭子,梅花已全然不见了踪影。晴月住的地方离卮厢很近,只隔了一条石子路,我走过石子路,便见到一处宅子,宅子很小,也无牌匾。“静兮格格怎么来了!快快进来!”侯嬷嬷出来打扫院子,只见有人站在外面,就出来看看是谁,见是静兮,忙笑脸相迎。“妹妹起了吗?”“还没呢,老奴马上去叫格格起床。”“妹妹没起就算了,我改天在来找她说话,你也……”“你怎么和她说话!主子怎么样奴才也就怎么样!都是有毛病的!你可当心也染上了!”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高高大大的人冲过来连声说道。一时间我到被惊住了,看清那人的脸,才依稀辨出有鄂伦岱的影子。侯嬷嬷被他说的有些难堪,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才有病呢!她好歹是我亲妹妹,也是你正经表妹!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府里谁不知道这西府大少爷的暴脾气,轻一句不行,重一句不行。冷一下不行,热一下不行。难伺候的很,老远看见他都恨不得绕道走!侯嬷嬷见这静兮格格竟然敢这么和他说话,两腿吓得直哆嗦。“哎哟!几年没见,说话还是那么带刺儿!爷喜欢!”鄂伦岱扇子一开,煽着风装风流。听着他的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两眼撇见侯嬷嬷还站在那里,两腿哆嗦,好像吓得不轻。“你先下去吧,我改天在来看你主子。”一听这话,侯嬷嬷如获大赦,连连点头,快步离开。看那样子,恨不得多长几条腿才好。
“这府里看到你都跟看到鬼似的,你也不知道收敛点!”和鄂伦岱到处乱逛,池子里的荷花已经****了,有些蜻蜓落在上面。“收敛?收敛是什么意思?爷没听过。”“就你这样子还整天‘爷’‘爷’的挂在嘴边,不嫌臊的慌!对了,你阿玛也不管管你?瞧你屁股这么痒,肯定是欠打了!”说道他的伤心事,鄂伦岱不禁有些难堪,拿着扇子托起静兮的下巴“你说你长的还不错,怎么这嘴巴就那么毒呢!以后你可定嫁不出去!”“哎!不劳你费心!”头一歪,打开了他的扇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说你长的还算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会出去勾引勾引小姑娘,成天凶神恶煞的有什么好!”“爷手一勾什么小姑娘不赶紧凑上来!还用的着去勾引嘛!你说你回来也不告诉爷一声,弄得爷还是听守门的说的!你还有没有兄弟义气?”“谁和你兄弟义气?我的兄弟可没有被自己阿玛打屁股的事情!”“你说你能不能不提那些成年旧事!”鄂伦岱急了,跳着脚暴躁道。“呦!怎么还学会用成语啦!恼羞成怒啦!你打我呀!”“你——你——哼!怪不得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鄂伦岱涨红了脸,扇子一收,袖子一甩,自己走远了。
气走了鄂伦岱,顿时心情大好,往正屋走去,愣是蹭了一顿晚膳才罢休。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日子过的飞快,转眼的功夫就过了重阳。自上次在城门口与容若一别,说过来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再见面了。听额娘说再过几天就是殿试,以往也听容若说过今年他要考进士。虽知他忙,却也还是思念的紧。
“格格要不要先用晚膳?都被好了。”知秋与筠笋摆好碗筷,上前问道。只见静兮一手拿着笔,一手扶在宣纸上,往窗外望。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那月亮越发的圆了起来。“你们先用吧,我午膳用的多,这会子肚子里还是撑撑的。”知秋点点头,拿来一盘糕点放在炕桌上才出去。风吹的旧纱窗‘嘶嘶’作响,不多时,天空中淅淅沥沥的竟下起雨来。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不知是谁的诗句,念起来别是一番思绪。
“格格,格格,公子的信!公子的信!”筠笋从外头进来,竟淋得一身的雨。“公子?”“纳兰公子呀!格格竟忘了?”“他来过了?在哪儿?”一听是容若,忙站起来,连声问道。“那到没有,倒是刚才小单子偷偷来了,格格快些回信,他还在偏门等着呢。”“那快给我看看!”说着,忙打开信纸,筠笋走到一旁去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