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墙低,梅花照眼。走在甬道上,玄烨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暗暗思量,还是去慈宁宫找布木布泰商量商量再定主意。
夜已深了,可正殿的灯还亮着,布木布泰早就料到玄烨会来,特地让苏麻喇姑备好茶。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听小太监就通报“皇上驾到——”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起来吧,你和索额图杰书他们商量的怎么样了?”玄烨无奈的摇摇头,孝庄看在眼里不动神色“你也长大了,亲政这么些年,做事有条不紊,什么大事小事,哀家都放手让你去处理,你每次也到都没让哀家失望。可是对于三藩这件事,现在我大清兵力有限,正该是好好调养生息的时候,自古以来,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老虎狮子狼驱赶到同一阵线上,哀家以为与其先刀兵相见,不如先安抚安抚,他儿子不是还在我们手上?”玄烨听了这番话,暗暗低头“孙儿以为,吴三桂此人贪得无厌,虽然我们有吴应熊在手,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呀。”布木布泰轻抿了一口茶,又道“前几日孙延龄不是又派人来要孔四贞完婚嘛,孔四贞幼时就与他有婚约,以前吴三桂又养过她,再说孙延龄以往就是孔有德的部下,现在这个时候把孔四贞嫁过去,也好替大清看着广西,就算日后真兵戈相见,我们也好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听了这番话,玄烨连连点头“那明儿朕就去办——”布木布泰放下茶碗“孙儿啊,你也大了,哀家一天天的老去,这么些年,哀家知道你的抱负,三藩之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哀家相信你。只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着你的肩上是大清的责任,一举一动都要三思啊,帝王就该有帝王的魄力,要记着梅花香自苦寒来。”玄烨听在耳里,一阵感动,重重的磕了头一个响头才跪安。
第二天康熙又收到了尚可喜年老,想回辽东老家的奏章,要求让他儿子尚之信继承王位,留在广东。康熙帝批准尚可喜告老,但是不让他儿子接替平南王爵位。这一来,又触动了吴三桂、耿精忠。紧接着,康熙又继续下诏吴三桂,同意他撤藩。诏令一下,吴三桂果然暴跳如雷。当即就在云南起兵,为了笼络民心,他脱下清朝王爵的穿戴,换上明朝将军的盔甲,在永历帝的墓前假惺惺地痛哭一番,说是要替明王朝报仇雪恨。但是,人们都记得很清楚,把清兵请进中原来的是吴三桂,最后杀死永历帝的,还是吴三桂。现在他居然打起恢复明朝的旗号来,这能欺骗谁呢?
江南的雪不比京城,落在地上薄薄的一层,一会儿就化成水了,但对于在江南住惯了的人,在严寒的冬天若能见到雪的踪影,那便是奇迹了。各自屋里的小丫鬟都聚在一起赏梅热闹,我怕冷,缩在屋里哪儿都不想去,可筠笋是个喜热闹的,从昨儿晚上就开始旁敲侧击,她虽不说明了,可心思早就溢于言表。无奈,第二天让知秋筠笋早早帮我背好午膳,便放了他们去疯闹。
人一走,到显得静梨园静悄悄的,看了一会儿《花间集》就没了心常,起身往暖炉里添了几块碳,端起小米粥喝了起来。小米粥甜甜糯糯的,一喝就是大半碗,弄得肚子撑撑的。
“外面好大的雪!这红梅刚摘的,你闻闻新不新鲜!”午睡刚起,正自己拿着梳子通头,到看见容若穿着大氅进来,手里还抱着几枝鲜艳欲滴的红梅。
容若全然不顾自己的大氅上都被雪打湿了,拿着红梅就凑过来。大氅上的水湿答答的,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行水。嫌弃的撇过头“你掉哪条河里了?弄得这幅摸样?还不快把大氅脱下来,仔细又感冒了受罪!”容若笑着解开双惵,把大氅挂在衣架子上。转过身来,见静兮还在通头,接过梳子帮她梳起来。他帮我通头,正好让我腾出手来,拿过红梅细嗅,倒是一股子淡淡暗香。
容若只会通头,却不会挽发,试了好几次都是散散落下,他觉得好玩,到是让我的头发受罪。“我自己来吧。”听我这么一说,容若便松开了手,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一手把住头发,绕了一个圆,挽成一个云近香鬓。再把一些细小头发纷纷往上绕,用累丝珠钗固定住,再留下右侧一小束头发披肩。容若看呆了,点着下巴上前圈住静兮“君不见,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这么说着,我到扭捏,红了脸不说话。容若抬眼就看见梳妆台上的蝴蝶簪,阳光衬着细白的流苏,上面的蝴蝶就像要飞起来似得。容若用手互鬓,把累丝珠钗慢慢拿下来换成蝴蝶簪,细白流苏与一头乌发相应着,格外打眼。“你再生的那么好看,弄得我恨不得以后天天把你关在屋子里了,怎么办?”他这么一说,静兮的脸更红了,一手打开容若的头“你不会是从哪个青楼来的吧,今儿个说话怎么嘴上像打了蜜似得!”容若也不恼,拿起红梅笑嘻嘻的走开,走到小姐椅旁,把花案上青莲玉纹瓶里的翠竹拿出来,换把红梅插上。转头,见桌子上还放着未用完的半碗小米粥和一些家常小菜,容若中午只忙着摘梅花,午膳也没用多少,这会子肚子里空落落的,便就着静兮的碗筷吃起来。
容若走开,静兮又抹了些腮红,才收拾了胭脂盒。走到外屋,便见容若正背对着吃东西“呀!你怎么就这样吃起来了,饭菜早就凉透了!要不我让他们去热热?”“不打紧的!他们正玩着欢呢。偶尔吃些凉了的,倒也是一番风味。”听他这么强歪硬掰的,我到是气笑了,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瞧你这嘴馋的!吃着也不嫌膈应。”容若听着,一笑而过。
看着容若的吃相,不像武夫一般粗鲁,也不像书生一样装做高雅。就一点小菜,舀一口白粥,倒也吃得香甜。脑海中不禁滑过前些天看的诗词中有一句,应人应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百般无聊,拿着书,接着刚才看的地方看下去,倒也入了迷。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李煜的诗倒也应是景。”正看的入味,好端端的到被容若吓了一跳,转过身怒目而视。容若用完了小米粥,站在静兮身后,正用帕子擦嘴。看到那帕子,不禁皱眉“这不是——怎么会在你这儿?”容若看了看帕子,笑道“上次进宫,在官道上和你说话,你走的太匆忙了,帕子掉了也不知道,幸亏我捡着,这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那这说事儿呢!”听他这么说,我到笑了“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加心怀不轨的人吗!”容若笑而不语,也不把帕子还给静兮,还是继续收回怀中。
我转过身翻了一页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对了,上次给你的同心结呢?”“怎么了?你不是要收回去吧?那我可是不依的。”容若半事正经半是开玩笑的说,眼里透露的却是怔怔不安。“怎会?”我伸出手来,容若小心翼翼的从荷包里拿出同心结,交到静兮手上。我起身,走到圆台前,拿过绣篮,容若亦步亦趋的跟着,好像生怕我要把同心结煎了似得,倒是又好气又好笑。
同心结本就没有打完整,边边角角的都还没有打结,容若上次就是抢过去的!我拿出剪刀,把各边角都修了一下“垂翠幕,结同心。同心要同鬓,不同鬓的怎叫同心结?”说着从鬓角拔了一小撮看向容若,容若正看的傻傻的,见静兮看着自己,傻愣愣的忙从自己的头发上也别了一撮。我把头发打结,从同心结上依着纹理穿过,这才交给容若。“这才是同心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今以后你若不要我,我可是只有刀子了结了。”容若听着,泪做两行,一把抱住静兮“相思相望不相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扶在容若背上,我笑了,从今往后,心之所依,为君而已。
夕阳照进来,映过烟灰色的纱窗,落下一地流黄。暖暖的拂过心间,不像烈日的灼热,不似朝阳的壮烈,淡淡的。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个夜晚,星月作证,晚风为媒,只愿盼得一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