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这日子竟过的这样快,若不是前几日佟府来信,问中秋是否回府热闹热闹,我还懵懵懂懂的以为只不过是刚到沈庄,哪知一晃眼已过了四五年。
抬头望月,月光皎洁,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倒也不尽然。那月光洒落在地上的倩影,竟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用那云彩做的面纱蒙住圆圆的脸庞。发出淡黄色的光芒,走在石路上,月夕引路,丹桂飘香,嗅与赏两者兼得,倒是惬意!
“这样时节怎穿的如此单薄?秋老虎未退,你身子有弱,也不小心些,当心又伤了风。”淡淡的语气中又杂着些急促担心,定是容若来了。转过身果然不错,只是多日未见,脸色却显得有些憔悴。“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这就回了。”说着便往回走,容若自是一起同行。
“对了!这次你着急回府,纳兰额其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容若一听,面目一紧,看了看静兮,见她无常,微微有些愣巴的回到“没,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些店面的事,不打紧的。”“是吗?”我见他如此,心知他是不愿告知,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微起波澜,脚步也加快了。容若见此,也加快步伐跟上,忍不住轻笑。我快走几步,听到他的嗤笑,我猛然觉得我现在的反映倒像个吃醋的丫头,遂又慢了下来。可心中却还是变扭,总觉得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似得,不舒服。微微偏头,见他还是不紧不慢,有些恼意“你怎么老跟着我,没有自己的地方吗!”容若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乐的事儿,刚消下去的笑意又泛上脸庞“我的临溪可就在你的静梨园旁边,若我不从这里走,还往哪儿去?难不成再辟一条新路?”说着还绕到了我的前方,悠哉悠哉的走起步来。
我一想倒也没错,撇撇嘴继续走路。“哎唉唉!这谁家的姑娘啊,竟跟着本公子走路!该打该打啊!来人啊,来人啊!”我见他还大声嚷嚷起来了,心里一惊,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发什么疯,叫什么!你想把多少人引来看笑话啊!”容若不说话,笑着看着我。我反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了手,心中叹气。何苦来,到吃了个哑巴亏!
容若看着走在前面静兮,笑意闪过,平添落寞。刚才那手心的温度仿佛还未散去,那心中的涟漪激荡不已,可还不知那温度还能存有多久……微风阵阵,倒是蔓上一丝凉意。
静梨园内知秋筠笋早已摆放好各类瓜果,准备等格格回来后就开始拜月。
‘哒哒哒’听见叩门声,筠笋忙去开门。
“奴婢们刚摆好,格格就回来了。”我看着供桌上摆放的齐全物品轻笑“你也到算是手脚俐落的。”
知秋点上斗香,看着烟雾丝丝绕绕飘上云霄,对着月亮不禁脱口而出“都说月有万古心,人有万古心。自古就有嫦娥奔月,又有月下立貂蝉,焚香祝国安。千百年来,人人都想如那月中嫦娥,月下貂蝉,故此才有少女拜月。可想想他们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嫦娥的代价与后羿分别,貂蝉的凄离与吕布生死两隔,这种美艳到头来又有何用。我只愿如那丑女孟光,找到一位待我好,也有一身才华之人能共赏朝暮就好,只望能够举案齐眉。也愿你保佑佟府平安,身边的人一切安康。”诉完这一段,小暶字也停了笔。知秋筠笋都不怎么识字,只好叫了庄里的小厮来帮忙写祭词。
说了这么多唯独漏掉了他,也不知是已不再指望还是已经死了心。这么些年容若待我的好我也并非不曾瞧见,一点一点的融入心头,仿佛也有了感觉,其实这世上也不是只有那紫禁城中的一个人,再说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也未可知啊。我在这里又何苦来的为了他暗自伤神,默默垂泪。弄垮了身子也枯了心,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这岁月的痕迹,恍然间我似乎连他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格格,格格。”听到知秋的叫喊,我回过神,接过她手中的祭词投入火盆,看着火星字渐渐吞噬那纸张,什么通透的不通透的仿佛都已明白了。
“哒哒哒。”一阵敲门声传来,我和知秋对视一眼。天都这么黑了还有谁会来啊。“哒哒哒哒哒——”敲门声越来越急。“来了来了。”筠笋忙去开门。“谁来了?”“姑娘,是奴婢。”我抬头望去,原来是旿含。“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去。”“不用了,格格。这是沈姑姑让我拿来的鸡汁芋头和几只大螃蟹。都是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姑娘赶紧趁热吃了吧,奴婢就先回去了。”“沈姑姑倒是有心了,也难为你来跑这一趟。”“哪里!姑娘若是这么说的话,到还真是见外了。”“这个你拿着,吃着玩玩儿也好。”我拿了一把栗子放到旿含手里。“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吧。”“那奴婢就多谢姑娘了,这块入冬了,天也渐渐寒了许多,格格吃了螃蟹早些睡吧,奴婢先回了。”我点点头,旿含自行离去。
“格格,这螃蟹您现在吃吗?”“不了,你先放着吧,等明天中午在用。”“嗯”知秋答应着进了屋。“姑娘,奴才也先回去了。”“来,这些果子你拿着,回去消消馋。”“哎哎,谢谢姑娘,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小暶子,小暶子出马那可是一个顶两的!”“呵呵,快回去吧。”我不禁被他那夸张的动作逗笑了,沈庄的人都单纯,一点儿坏心眼都没有,只要有点小恩惠,都打心眼里的为你好。
半夜里,容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次回府,不比以往。想到阿玛说的话,不免一阵惆怅。
“两广总督前些日子进京,特地来拜会阿玛,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纳兰府里,明珠两手拢在身后慢悠悠的说道。容若心内奇怪,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全身“阿玛说的是……”“卢总督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论家世,论才学,倒也和你很般配……”“阿玛!”容若顿时从椅子上站起,瞪大了眼睛惊呼。明珠端着茶水,瞥了一眼容若“选秀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切自有阿玛打点。”“不要!不要!儿子求您了!您明明知道儿子心里……”容若说着不免哽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明珠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容若“这些事情原不是我们可以说的算的,你以为你把佟家的格格拐出宫,安置在沈庄里,皇上会不知道?你以为你瞒得过谁?”“不要!不要!阿玛!儿子求您了,儿子第一次求您……”明珠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啊,有些事情那也不是阿玛可以做的了主的,佟静兮不比别人,她幼时进宫,那宫里谁不认识她。她又是八旗子女,往后定是逃脱不了选秀的。换了别人,阿玛还可以打点打点,在第一轮就让她落选自行婚配,可她……那就要看皇上太后的意思了。若真的最后落选,那要说我们府配上她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可万一……那阿玛也就无能为力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什么事情都要看的长远,何必屈屈的只看在一个女孩儿身上呢!”容若此刻只觉得晴天霹雳,眼神空洞说不出话来。“你在好好想想吧!”说完,明珠就背着手出了正屋,独留容若站在屋里好久好久。
月照进屋子,疏疏离离的,容若翻身下床,倒了杯茶走到窗前,轻抿“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这一世他不求其它,只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就算要付出再大代价,他也心甘情愿。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入了秋,天就渐渐开始转凉,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呆在静梨园内看看梧桐,踩踩黄叶。容若自过了中秋又有好几天没在府里了,问小丫头只说不知道,大概又出去收账了,这些事情我身为外人也不好多问。
“筠笋知秋,静儿在吗?”“在里屋呢,公子进去就看到了。公子收账回来了?”筠笋正打算去沈妩湉那里拿些针线,便见容若走来。“收账?”容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刚回来,带了些小玩意儿给你家格格。”容若牵强的笑着,勉强遮住那满脸的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