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有这样的觉悟就好。”罗兹用赞赏的口气说了一句,然后转头朝向了疾,“最主要的那些训练,就由你来担当吧?好像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可以。”只是稍一考虑,疾就点头答应了,而他的目光则依旧停留在麦尔的身上。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你们就先……”罗兹的话才说到一半,疾就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被迫停下了话头。
麦尔注意到,尽管自己的说话被人打断了,罗兹却丝毫没有显露出什么愠怒的模样。
在【灰罗】里,只有疾是特殊的吗?他暗自思忖着。
“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疾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训练一下,对你也有好处。”
罗兹看着疾,笑了一下:
“我?算了吧,几年前我们不就尝试过了吗?连古利也给我看过了,估计是真没什么办法。”
“再过几年,或许会有希望……”疾的声音有些弱了下来,显然是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就这样吧。”罗兹坚决的道,“你去负责麦尔的训练吧,这就是帮我了,好吗?凡尔赛马上也会过来,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好……”疾没有再坚持下去,对麦尔做了个示意跟他走的手势,便率先走出了仓库。而麦尔则在用略带疑虑的眼神看了罗兹一眼后,也飞快的追了过去。
“可惜了。”再没有人的情况下,罗兹终于是不用伪装成温和的模样,而是放松一样的换成了冷漠的表情,“如果不是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就可以加快一些进度……”
“愿意为您效劳,【罗】。”风衣少年凡尔赛不知何时已经踏门而入,平常给人以冷漠印象的他在望着罗兹时,双眼中透出的是异乎寻常的敬意。
是的,他敬佩,甚至是崇拜面前的这个男孩。
“【罗】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走在街道上麦尔出声问前面背对着他的疾道。
疾骤然回头,用锋利似刀子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一瞬间麦尔以为那柄看上去黯淡无光实际锋利无比的袖剑会在眨眼间划过自己的喉咙,他下意识的向后跳了一步。
但疾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把头转了回去:
“不该问的事情,你就别问。”
麦尔缩了缩脖子,虽然他对疾这么讳莫如深感觉更加好奇,却也不认为有必要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赔上小命。
“我们去哪里?”他问道,看疾走的方向,好像是向城外走去。
“郊外。”
“去那里……干嘛?”麦尔已经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了,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说出口。
非常遗憾,他心中最坏的预想实现了:
“你有选择的权利,风狼或者焰狐。”
“……有没有别的选项?”麦尔的背上开始出现冷汗,这两种魔兽虽然在正经的雇佣兵团手里都是随手就能灭掉的四流魔兽,但是对他一个还没有力量等级的孩子而言,即使是一头食肉性的中型野兽都有致命威胁,更不要说魔兽了。
更重要的是,这两种魔兽的速度都很快,很灵活,更容易追上它们的猎物,所以对麦尔的威胁远大于同阶魔兽。
“有。”疾回过头,表情认真。
“是什么?”麦尔又惊又喜,据他所知,普洛尔郊外的低阶魔兽无非也就那么几种,风狼和焰狐是最常见的。而其他的都是稀有魔兽,具备极大的研究和经济价值,真要遇到了,麦尔估计疾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疾盯着麦尔,眼神中透出和昨天晚上他杀死那几名流浪汉时相同的冷漠,“为了起到训练的作用,我会全力以赴,抱着要杀了你的想法出手。怎么样,要选我吗?”
“不不不不……”麦尔连连摆手,脚下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怎么能劳您大驾呢?只不过是区区低阶魔兽而已,我愿意接受挑战!”
不过麦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却是暗暗发苦:开什么玩笑,他比起一般的小孩来,也只是更为擅长奔跑和闪避罢了,让他从魔兽的爪牙下逃生?实在是强人所难。
现在他也只能相信疾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可怕的训练而已,并不是打算真的以把他弄死为目的。虽然上次他帮助自己的朋友躲过了一劫,可他看了昨晚那一场短暂的杀戮表演,可丝毫不觉得自己能从疾的手里逃出生天。
“希望今天晚上你能完整的回到城里。”疾的下一句话,如一盆带着冰块的凉水,直接泼进了麦尔的心里。
“凡尔赛,你加入【灰罗】有几年了?”罗兹没有急着和风衣少年谈正事,而是好像拉家常一样的笑呵呵的说道。
“两年了,【罗】。”凡尔赛的神色里满是缅怀,对他而言,遇到罗兹确实是一件值得回忆和纪念的事。
“这两年,你应该捞了不少钶尔吧?”罗兹漫不经心的说道,摆弄着手里的白玉茶杯,“虽然我让你管的不是最赚钱的赌场,但你手上也应该有上万钶尔了吧?”
罗兹的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如果是心里有鬼的人,大概心里已经闪过“撤职”、“腐败”、“逃跑”等一系列不太光彩的词汇了。不过凡尔赛却很淡定,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
“是的,您有需要吗?”
“不,你误会了。”罗兹对他摆了摆手,语气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如何,“凡尔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去更大的地方,到一个比普洛尔更加繁华多彩的地方发展?”
仓库门外忽然响起了风声,和落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凡尔赛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道:
“您……是说,【灰罗】要扩大势力范围了吗?还是要转移……”
“不。”罗兹平静的道,脸上不再是平日里伪装出的温和从容,脸上透出的是冷漠的不容置疑:
“我说的是你,你个人有没有去大城市发展的意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私人资助你一些资金,以及这个。”
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卷薄薄的羊皮纸,将其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对凡尔赛挑挑下巴,示意对方自己走过来拿。
凡尔赛的表情有些茫然,但还是遵从罗兹的意愿走了过来,拿起羊皮纸卷展开一看,然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这是,卡亚力训练营的资格证书?”
战士是一个需要反复进行实战磨炼的职阶,同时日常各式各样的身体素质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相反虽然不能够完全否定理论知识对他们的作用,但实践与理论孰重孰轻大多数人相比也很清楚,因此比较有志气的战士们往往青睐于更为残酷的训练营而非学院。
事实也是如此。稍有规模的雇佣兵团,在招收人手时都是训练营出品的战士优先,更有甚者还喊出过“学院派的新兵蛋子不要”这样颇具嘲讽性的口号。
训练营为了赚钱,通常采用资格邀请机制,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流出一批该训练营的资格证书。并且看书不看人,管你男女老少只要拿着证书就能进去,最多也就是接待人员多看你两眼。
至于进去的人员会良莠不齐的缺点?开办训练营的那些人也早有应对之法。几乎每一个训练营发出的证书上都有一条条款,措辞各有不同,但核心意思都是一个:
在训练营中发生的残废、精神创伤乃至死亡等事故,训练营官方不承担任何责任。
在衡量训练营的指标中,往往会有伤残率和死亡率这种听上去就让人浑身发冷的数据,便能够知道那是一个力量为尊的冷酷无情的世界。那里的学员往往在接受高压魔鬼式训练之余,还要应付来自竞争对手们或明或暗的攻势,活着毕业的会比学院派要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有优有劣,但是训练营的资格证书,总归是价格不菲的。大多数人拿到手后一般都是转卖或是自用,黑市上这东西也不存在流通的概念。虽说委托有门路的人搞一份过来的先例那倒也是有的,只不过价格比在黑市上碰运气买一份来得更加慑人。
这一份资格证书并不是什么能够让人一步登天的东西,但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而凡尔赛自己也很明白,虽然他是【灰罗】的实力派干部,但【灰罗】终究是一个地下势力,而且也并不是以战斗力见长。未经正规训练,靠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走到今天的他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还能变强一些。可是没有好的斗气秘法,也许这一辈子他的力量等级都只能止步于远古阶梯的第一阶,也就是五级前。
而训练营里就有很多的斗气秘法传承,以及靠表现能够换取的强者指导,只要够凶够狠,敢打敢拼,在那里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凡尔赛沉默着上下扫视羊皮纸的内容,然后在做了一个让罗兹有些出乎意料地动作:
卷起这张珍贵的羊皮纸,把它放回了桌子上。
“你有什么……不满意吗?”罗兹淡淡的问道,凡尔赛的反应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脑子一转,凡尔赛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原因他心里也已有几个猜测了。问出的这句话,也只不过是在试探对方而已。
“像我这样的人……大概适应不了训练营,把它给我只是浪费而已。”尽管这么说,但凡尔赛的眼睛却依然有所不舍的盯着那张被他亲手卷起的羊皮纸,“相反跟随在您的身边,我或许还能够像当年一样获得如同重生般彻底的改变。”
“当年吗……那只是适逢其会而已。”罗兹捻着额前垂下的几缕灰色发丝,银色的眼瞳锁定在手里的茶杯上,“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拯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活下去’的渴望。”
“况且你也没自己说的那么不济。”他不等凡尔赛插嘴,语气淡然的继续说道,“卡亚力训练营在帝国的南部,离我们这里不远,训练营的选址也并不是什么苦寒之地。你很年轻,而且对人心的黑暗见识的也不少,只要足够努力,提高警惕就能够有所成就。”
“可是……”凡尔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
“【灰罗】迟早是要散的。”罗兹平静的抛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震惊的凡尔赛张开双手,平时的冷淡完全消失不见,急声道,“我们应该还在上升期才对!无论是势力范围还是情报网络都在渐渐扩张,最近组织还搭上了一位男爵的关系,就算有外敌也应该不会轻易的撼动我们的根基……”
“根基?”罗兹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凡尔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灰罗】都没有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根基。”
“您,您说什么……”凡尔赛满脸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无论是那些赌场和店铺,不都是在我们的,不,您的掌握之中吗?那些账目,总不可能是作假的吧?”
罗兹没有正面的回答他的问题,收敛起了笑容:
“凡尔赛,你没有觉得奇怪吗?那些我们的死敌,比如布茨黑帮或是血牙兄弟会,他们有派杀手暗杀过其他势力的成员甚至首脑的先例,却没有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动手?你总不会是认为他们对孩子会网开一面吧?”
凡尔赛语塞了,这个问题他有时候也想过,但从来没有去深究。
“还有,我们的势力发展的很顺利,太顺利了。”罗兹继续道,“先不说这三年来我们的人在地下交易时,哪怕是一次都没被警备署抓到过。光论我们的势力在旧市街无节制的扩大,却几乎没有遭过涉及到人身攻击的打压这种现象,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风衣少年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些方面的怀疑他都曾经下意识的有过一些,但经罗兹之口一一点出,他莫名的有种现实崩塌的恐慌感。
罗兹吁了一口气,抬头盯着凡尔赛:
“在【灰罗】出现之前,普洛尔的地下势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大的变动了,这个时间,甚至比我们现在这位城主大人上位的时间更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说……”凡尔赛大惊,很艰难的才忍住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很多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罗兹拿过羊皮纸卷,抛给了凡尔赛,“这也算是我给你这两年来帮那么多忙的一些感谢。记住,你没必要为别人赔上性命,尤其是在那种你把命赔上也没用的境况下。”
“你先走吧,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情。”当凡尔赛怔怔的接住纸卷时,罗兹又下了逐客令。
凡尔赛攥紧了纸卷,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对罗兹深鞠一躬,接着便转身大步走出了仓库。
望着门外萧瑟的秋风卷着几篇枯黄的落叶滑门而过,独自一人的罗兹面无表情的坐着,喃喃的道:
“‘引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看会发展成如何的混乱吧。”
城主府。
一间用黑曜石铺地的,精致却又不失庄重的大厅里,一名浑身着甲,腰间佩着一柄单手长剑,留着满下巴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单膝跪在纹有荆棘花纹的地毯上。
而坐于主座之上的人则是一身青色长袍,无论是身上透出的威严,还是精力旺盛,棱角分明地脸庞,都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这个中年人是一位年富力强,久握权力的上位者。
事实也确实如此,法赫·麦克道尔,普洛尔的传奇人物,亚兰森曾经最耀眼的政坛新星。史上少有的几位能把普洛尔这个常年由地下势力把持着的城市给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城主,虽然确实是有借天青学院进驻的东风,但他本人当然也是颇有实力和手腕。试想,兔子有资格和一头狮子合作吗?
提起这位城主,除了旧市街,其他城区的人对他都是众口称赞。因为他出台的一系列新律法,那些懒惰的人,有犯罪意图及倾向的人和一些平时较为横行霸道的地下势力成员都被扔到了旧市街里。
有了前车之鉴,治安即使不用警备署内部进行调整,也自然而然的好上了不少。再加上新的西城区的诞生,普洛尔的经济情况也得到了大大提升,生活质量得到提高的人们当然也会更加支持法赫城主。
民意的高度支持,和那些新进驻外来商会的加盟,让城主很快就在这个他原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中型城市站稳了脚跟。
不过他很清楚,有一些人,是始终反对他的,并且双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和好相处的可能性。
比如说,普洛尔的老牌地下势力们。城主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从他们的碗里抢饭。因为城主大力支持正规的商会贸易,那么理所当然的就会对地下贸易展开打压。反正那些灰色收入也不会上报到财政署,减少了就减少了,对城主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代表了整个普洛尔最强的武力,神秘莫测的天青魔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