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股锥心的刺痛袭来,公仪骁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不,我从来不曾……”,突然,一股股黑色的魔气失控般从公仪骁的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透着至寒的阴冷之气,就连他腰间挂着的绮梦魔晶也闪闪发着刺眼的光芒。
玉梨强忍着公仪骁身上的阴寒之气,抓着他的肩膀喊道,“公仪公子,你怎么了?”
万蚁蚀心般的痛楚撕咬着公仪骁的全身上下,他紧抓着玉梨的手腕,露出极度痛苦无助的神情,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玉梨……快……走……我会……伤……到……你!”,紧接着,那双幽暗深邃的双眸也变成了可怖的深红色。
玉梨失声喊道,“公仪骁!!”
忽觉得腰肢一痛,脚下突然悬空,刹那间,莫依将玉梨拉到了距公仪骁二十步开外。
玉梨再欲上前,却被莫依狠狠抓住手臂,“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你再过去就是送死!”
“走火入魔?他怎么会……”
一群妖族士兵举起手中的长枪围上前去对准了公仪骁。
玉梨惊声叫喊,“你们都给我住手!”
公仪骁缓缓起身,可怖的深红色双眸透着至邪的阴气,嘴角勾起充满杀气的阴狠笑容。
莫依上前靠近玉梨,“他在深受重伤的情况下一举杀掉了那十几个追杀你们的神族士兵,身体遭到了强大的神力反噬,魔体已经被伤得残破不堪了……唯有唤醒身体里的邪魔力量才有可能活下去,这样一来,他自然也就失去了真正的意识。”
望着公仪骁那早已经失去真正自我的冷漠双眸,玉梨终于明白了他在梦境中所说的“趁我意识还清醒”的真正含义。
一股酸涩涌上鼻端,玉梨朝着公仪骁那阴冷的背影高喊,“公仪公子,你还能听到我吗?公仪公子……”
公仪骁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到一片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响彻天际——那十几个妖族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公仪骁的手中,胸口都被血淋淋地穿透。后面一群举着长枪的士兵也都吓得脸色煞白,久久不敢上前。
眼看着那个一路上悉心陪伴她的公仪骁变成了一个杀人的冷血恶魔,玉梨只觉得心痛,宁愿这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境。
“公仪公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根本就不是你!”
莫依将身体凑到了玉梨身后,紧贴着她的发髻,暧昧又低沉地说道,“颐佶,你打算如何?冲破我们所有人的阻拦,唤醒他的意识,和这个……公仪公子去鬼剡国吗?”
显然,莫依也窥视到了她方才的梦境。
玉梨转身,厉声问道,“与你何干?!”
莫依的脸上永远都挂着那副质问与怀疑的神情,“显为了救你,已经死在了慧姬的手中,你都不为所动,却对这位公仪公子不离不弃吗?”
“别再试图劝我留下,不要忘了,小妹还在慧姬手中,我在这里多呆一日,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慧姬手里!”
莫依抓住玉梨的手腕,攥得玉梨一阵剧痛,“那你可知道这位公仪公子的真正身份?!”
又是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一滞,玉梨一字一顿道,“他是谁都不重要!”
莫依指向公仪骁那血腥的身影,“你可知道,我与他征战多年,从未分出过胜负。是他亲手挑起了紫月与韵天三十多年的血腥战争,也是他亲自占领了紫月边境三城。若不是他,边境的百姓也不会流离失所,豁山城的百姓更不会惨遭屠城!”
“你说……什么?”,玉梨难以置信地退着步子,脚下如压上了千斤巨石。
莫依望着公仪骁,眸中透着深深的恨意,“你的公仪公子不是别人,就是仲孙孟!”
仲!孙!孟!
仲孙孟……公仪骁竟是……仲孙孟!!
震惊、意外、恼怒、羞愧,各种情绪在刹那间交杂盘踞在头脑之中,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像是冲破了玉梨的头脑,揉碎了她的意识。
那个亲手挑起紫月与韵天三十多年血腥战争的恶魔,那个将战马的铁蹄踏遍紫月边境三城的嗜血将军。忘忧阁的初见、惠逐城的相救、峙岘城与都城的温柔相伴都是真的,敌国将领、血腥恶魔的名号也是真的,公仪骁就是仲孙孟的残酷事实还是真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玉梨真正熟识的那个公仪骁呢?!
曾经以为,她会跟随公仪骁乘着一头坐骑自由自在地飞往鬼剡国,从此逍遥自在地生活下去,不再理会紫月与韵天的矛盾纠葛。而就在这一刻,一切都成为了一场残酷的幻灭。回想起仲孙孟带给她的一个又一个的幻境,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讽刺虚幻。
他为何要骗她?为何骗她说他是公仪骁?
恨意与悲愤撕扯着玉梨的胸口,令她心痛到窒息。
莫依再次凑到玉梨身前,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鬓,就像过去那样呵护般地抚摸着,“所以,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唤醒他的意识……而是……”。
莫依的眸中透出凶狠,从身后士兵的手中拿过一把深紫色的长枪,衣袂翩飞地朝走火入魔的公仪骁走去。围在公仪骁周身的妖族士兵为莫依让出了一条路,魔气环身的公仪骁将那阴狠的目光锁定在了莫依身上,莫依将一股巨大的灵力注入到长枪之上,随时准备出击。
“莫……”,玉梨想要阻止莫依的杀心,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想起挣扎在绝望边缘的边境百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喊出声。也许,就让莫依在此终结掉这长达三十年的痛苦战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慧姬几次三番地赶尽杀绝,是仲孙孟将她从杀手的刀口上救出;当她的元神沉沦在绝望之境时,也是仲孙孟助她重拾勇敢面对一切的信心。而如今,仲孙孟独自潜入紫月,又重伤至此,她又怎能忍心看着莫依来势汹汹地将他赶尽杀绝?
就在莫依举起长枪的那一刻……
“且慢!”
这本是玉梨在心中百般思虑纠结想要喊出的一句话,却从他人口中喊出。
众人回身,看到邵诗妍小姐正冲破妖族士兵的层层重围,朝公仪骁奔来,她的身后跟着邵将军府的暗卫——初寒!
玉梨惊愕不已,“初寒?!你不是已经……?”
暗卫初寒向玉梨拱手行礼,“玉梨姑娘……属下先向您赔罪!当日我的确倒在了上官显的剑下,后被仲孙殿下救醒,这才回到将军府,将仲孙殿下的行踪告诉了诗妍小姐!”
邵诗妍身着翠绿色长裙,一朵淡雅别致的白色睡莲别在了斜髻边,金色的鎏金步摇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眉宇间的清丽、衣袂的清爽,为这夏日带来了一道沁凉的风景。
邵诗妍走至仲孙孟身前,看着仲孙孟那双已失去自我意识的凶狠双眸,心痛地说道,“殿下,诗妍来迟了!”
仲孙孟用他那发红的双眼望向诗妍,迟疑了一瞬,缓缓收了身上的阴寒杀气。
“公……”,玉梨刚要喊出口,却停了声。刹那间,一股彻骨寒凉流遍她的全身上下,最终汇至心口,就连这初夏时节也骤然变得如寒冬一般冰寒刺骨了。就算是走火入魔,仲孙孟也能够认得出诗妍。是啊,仲孙孟本就是诗妍的心上人,只要韵天的圣上一开口,诗妍就会成为仲孙孟的王妃!
诗妍心疼地伸出手,将手指轻放在仲孙孟的眉心,向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周身的黑**气随着灵力的输入如被风吹散的迷雾般渐渐散去。仲孙孟那双深黑幽深的双眸也慢慢恢复了他那摄人心魄的灵性。
“殿下,是我,我是诗妍啊!”,邵诗妍抚摸着仲孙孟的脸颊,急切地问。
仲孙孟望着邵诗妍,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诗妍,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仲孙孟望着眼前一具具妖族士兵的惨烈尸首,顿时明白,“我……走火入魔了?”,方才的记忆迅速铺天盖地而来,“玉梨!?”,仲孙孟慌忙搜寻,终于与不远处的玉梨目光相对。
“玉梨,方才没有伤到你吧?”,仲孙孟冲到玉梨身前,握住她的双手。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玉梨多么希望他永远只是公仪骁,不是仲孙孟。两人的距离明明如此之近,却又似隔上了紫月与韵天两国数不清的血海深仇。
玉梨面露怒色,将她的手从仲孙孟的掌心里狠狠抽回,深沉的嗓音里透着隐隐的危险,“仲孙孟,你为何骗我?!”
听到那个真实的名字从玉梨口中吐出,仲孙孟的心猛地一颤,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的真正身份,终究还是暴露了吗?
诗妍见势走到仲孙孟身前,对玉梨解释道,“妹妹,请不要误会殿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玉梨难以置信,“你的主意?!”
诗妍答道,“正是!慧姬公主的人已经变得愈发阴毒和深不可测了,恐怕只有凭殿下的深厚实力才能够将你平安送回紫月,所以……”
原来,仲孙孟一路护送她至紫月,只是为了完成诗妍姐姐的嘱托!他答应她去鬼剡国也是一个谎言吗?这几日的守护陪伴又算什么?只是一场虚幻吗?儿时的救命之恩,也不过是仲孙孟一手编织的谎话吗?方才那个梦境又算什么?一切原本都是……假的吗?
一颗心跌入了万丈深渊。
玉梨自嘲地摇摇头,心中暗道:既已知道那些温柔话语只是在梦境之中,你又能奢望些什么?
玉梨紧握双拳怒视着诗妍,“好一个诗妍姐姐,我何时说过要回紫月了?何时需要姐姐你替我拿主意了?!据我所知,你还将我的行踪告诉了莫依,对吗?”
诗妍并未理会玉梨的悲愤,只是走到仲孙孟身前,朝他恭敬行礼,“诗妍多谢殿下护送玉梨妹妹回紫月!如此一来,这儿时的恩情殿下也算是还清了!”
听到诗妍的话语,仲孙孟的脸色并不好看,重重说道,“那儿时恩情岂是此生可以还得清的?”